当贾瑛带着常家兄弟出现时,斗笠下的身影微微一颤,却仍保持沉默。
她不知自己因何复生,更不敢贸然表明身份。
贾瑛上前温声道:“你来了?”
斗笠妇人轻轻颔首。
冥冥中有个声音告诉她,是眼前这个少年令她重获新生。
他究竟是何方神圣?神明?鬼魅?会对大明不利吗?可心底又涌动着莫名的熟悉感,仿佛天生就该照料这个孩子。
这正是常氏——常家长女,常遇春嫡女,昔年朱标太子妃。
洪武四年受册封,十一年薨逝,谥号敬懿。
此刻她跟随众人进入常家,目睹院中草木如旧,恍如隔世。
待来到常氏兄弟为贾瑛安排的小院时,斗笠下的双眸更显波动——这处她少女时代读书的幽静院落,当年父亲专为她所建,一砖一瓦竟丝毫未改。
此刻,常茂与常升不约而同地想起了母亲蓝氏。
老太太一直念叨着想见贾瑛,眼下岂非最好的机会?
常茂爽朗地说道:“瑛哥儿,院里的事就交给照看你多年的这位阿姐。
不如随我们去拜见家母?”
听他这般说,贾瑛自然应允。
既来常府,若不去见蓝老夫人实在失礼。
他转向戴着斗笠的常氏叮嘱道:“若有不合意的陈设,尽管吩咐嬷嬷们调整。
我去去就回。”
三人前脚刚走,常氏的斗笠下便滚落两行清泪。
方才那声“大姐”
像钝刀般扎进心口。
这声久违的称呼,让她恍惚间回到数十年前的闺阁时光。
听闻贾瑛要去见母亲,常氏几乎站立不稳。
她多想扑进那个温暖的怀抱哭诉这些年的思念。
自己当年早逝,定让母亲肝肠寸断。
还有雄英、允熥两个孩子,不知可还安好?夫君太子的咳疾痊愈了吗?
种种念头如乱麻缠绕,常氏攥紧衣袖。
既然天意让她重生归来,必要亲眼确认至亲们的境况。
“娘子觉得这院落哪里需要改动?”
天嬷嬷领着丫鬟们请示。
虽好奇这位始终不肯露面的女子身份,但既是冠军侯带来的人,众人自然恭敬。
“劳烦嬷嬷简单清扫即可。”
常氏匆匆交代完便追了出去。
她等不及了,必须立刻见到母亲。
这次重生不知是上苍恩赐还是黄粱一梦,她有太多未竟之事......
临出院门前,常氏紧了紧斗笠。
关于身世隐秘该透露多少?冥冥中有个声音反复告诫:凡事须以贾瑛之意为准。
这个神秘的年轻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会不会给常家带来伤害?
……此刻,戴着斗笠的常氏离去后,
嬷嬷便吩咐丫鬟们开始打扫。
其中一个伶俐的丫鬟突然想起什么,疑惑地问道:“嬷嬷,我记得您似乎姓田?”
嬷嬷点头,不解她为何这么问:“老身的姓氏,你们伺候常家这么多年,怎会不知?”
“不是的,”
那丫鬟摇头,“可刚才那位戴斗笠的大姐,为何也知道呢?”
此话一出,
嬷嬷愣住了。
是啊,她怎会知道?
另一个丫鬟忽然道:“错了,她说的哪里是‘田’?分明是‘天’!”
嬷嬷浑身一震,
丫鬟们见她神色骤变,纷纷惊讶:“嬷嬷,您怎么了?”
嬷嬷瞪大眼睛,喃喃道:“天嬷嬷……对,她唤的是‘天嬷嬷’!老糊涂了,竟没听出来……这称呼、这称呼可是……”
“可是什么?”
丫鬟们追问。
“可是大 ** 当年对老身的称呼啊!”
丫鬟们震惊无言。
嬷嬷口中的大 ** ,不正是……当年的太子妃?
“也许是巧合吧?”
“对,一定是凑巧……”
嬷嬷却心绪难平。
当年的大 ** 待下人如至亲,为何那样早就离世了?
……贾瑛全然不知那边的变故。
行至半途,那戴斗笠的女子悄然跟上,小心翼翼道:“公子,能否让我随行?”
贾瑛虽不明所以,但听出她语气中的紧张与恳切。
他点头应允。
常氏松了口气。
若被拒绝,恐怕她难以保全性命。
就这样,她跟随贾瑛、常茂和常升踏入常家后院。
院内陈设异常简朴。
常茂嗓音低哑:“瑛哥,你一定奇怪,堂堂常府的后院为何如此素净。”
常升接道:“自长姐去后,后院只许植草,不可种花。
母亲一见花开,便思及阿姐……”
他声音微哽。
贾瑛默然。
他察觉到身后斗笠女子的身躯正微微发颤——尽管她极力掩饰,却瞒不过他的眼睛。
“母亲,孩儿带瑛哥来看您了。”
站在房门前,常茂抬手轻叩门扉,低声道:“瑛哥到了,快些进来吧。”
屋内传出的嗓音温柔而热切,饱含着对贾瑛的殷殷期盼。
贾瑛暗自叹息,恐怕要让这位老夫人失望了。
自己并非丽娘所出,却莫名觉得这声音格外慈祥,令他忍不住想亲眼见一见说话之人。
他察觉身后戴着斗笠的女子情绪似有异样。
系统所称能带给他亲情的女子,究竟是何人?
此刻斗笠下的常氏正强忍泪水。
这比记忆中苍老许多的声线,让她意识到自己离世已久。
母亲如今身体可还安康?
随着常茂兄弟入内,只见蓝氏背对众人坐在里间,正凝视墙上画卷,两名丫鬟侍立左右。
这对兄弟早已习以为常。
自长姐去世后,母亲便常常这般对着画像出神。
往日慈祥的母亲,当年为寻画师重现爱女容颜,甚至罕见地责罚了数位画技不精之人。
最终觅得的高手所绘肖像,被视若珍宝,远胜常家其他珍藏。
“拜见母亲!”
常茂二人齐声道。
贾瑛向那背影拱手致意。
斗笠下的常氏却手足无措。
蓝氏微微颔首。
贾瑛脱困狱中令她欣慰,外祖蓝家能出这等少年冠军侯,实属难得。
“瑛哥的英名老身早有耳闻。
诛杀奸佞乃天下黎民之福,此番牢狱之灾不必忧心,纵不能六元及第,我常家自有丹书铁券护你周全。”
贾瑛心知所谓免死金牌——朱元璋赐予三十四位功臣的护身符,最终善终者不过两家。
当蓝氏转身看清贾瑛面容时,猛然震颤,目光在少年与墙上的画像间反复游移。
当时感觉不过如此,
但此刻的相似程度,远超出蓝氏的预期,
那少年生得格外俊美,眉宇间透着不凡神采,举手投足间流露的气质,竟与自己女儿如出一辙,就连眼角含着的温柔笑意都一模一样,
甚至,还像极了自己!
莫非是因他乃大哥外孙的缘故?
蓝氏不敢深思,却又不得不承认这种可能性。
忽然间飘来一阵幽香,引得蓝氏身躯微颤,目光转向贾瑛身后那戴斗笠的女子,
待看清斗笠下的身影时,蓝氏瞪大双眼,整个人僵在原地,
贾瑛不解其意,
常茂与常升面面相觑,摸不着头脑——母亲见到贾瑛神情有异尚可理解,可为何对这斗笠女子也如此失态?
贾瑛亦审视着那顶斗笠,薄纱遮掩下无法辨认身份,
或许因系统之故,才会对她生出亲近之感?
但为何这女子踏入常府后,情绪波动如此剧烈?
旁人或许难察细微,却逃不过贾瑛的眼睛。
蓝氏颤抖着唤丫鬟搀扶起身,缓步至贾瑛跟前,先看了眼少年,复又望向斗笠女子。
她伸出布满皱纹的手,试图探入薄纱,
女子本能地侧身闪避,
见状蓝氏收住动作,声音轻颤:你身上...为何有这香气?
天生如此。
蓝氏颔首——是了,女儿当年的体香也是天生,却总用脂粉掩盖,说不愿过于瞩目。
她又急切追问:那你...叫什么名字?
斗笠下的常氏微微发抖,犹豫是否该坦白。
她与贾瑛尚未相熟,不知其为人,
若说出身份惹他不悦,
会不会再度面临死亡?
届时还能见到亲人吗?
最终只低声道:鸳鸯娘。
三字入耳,蓝氏眼眶骤红,几乎落泪。
她强忍泪意,
转而握住女子双手细细摩挲,
引她看向墙上画卷,突然发问:你说...逝者可有归来之日?
常茂兄弟闻言大惊,以为母亲癔症发作。
贾瑛则若有所思地凝视斗笠女子,
心中暗惊:难道真是她?
“逝者当真能够归来?”
蓝氏紧握着斗笠女子的手,指尖传来一阵颤抖。
这句话仿佛一道惊雷,在女子心中掀起滔天波澜。
亡者怎能复苏?
可自己又作何解释?
那个贾瑛,究竟是何方神圣?
竟拥有这般通天之力?
蓝氏察觉母亲已然起疑,可她怎能坦白?贾瑛会应允吗?纷乱思绪如麻,在她胸中纠缠不清。
倚在母亲身侧,往昔闺阁时光浮现眼前。
母亲当年何等疼惜自己,父亲在世时更是视若明珠,有求必应。
记得大婚之日,母亲泪落如雨。
父亲甚至不顾礼仪,当着太子朱标的面厉声警告:若亏待爱女,纵是天子拦阻,也定要踏平东宫。
“或许...逝者未曾远去。”
斗笠下的常氏强抑十年相思,声音细若蚊鸣。
蓝氏何等慧黠,当年宫中唯有马皇后能与比肩。
眼前人每一丝战栗,每分情愫波动,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心中揣测愈发明朗,可这...当真可能么?若真是如此,为何不肯相认?
老身备了箱衣物,赠予姑娘罢。
莫非是自己多心了?蓝氏心绪烦乱,忽生一计,唤侍女抬来漆木衣箱。
常茂、常升兄弟乍见箱笼,俱是骇然失色。
箱中虽非珍品,却分明是长姐旧裳。
全府皆知这箱衣物意味着什么——当年婢女不慎损毁其中一件,素来宽厚的蓝氏竟勃然大怒。
如今母亲竟要将其赠予这陌生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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