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豹走后，小院里的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赵虎提着刀在院里来回踱步，像一头焦躁的困兽，嘴里不住地骂骂咧咧：“狗日的雷豹！翻脸比翻书还快！早知道当初在野狼驿就该连他一块儿端了！”
李忠小心地检查着院门和围墙，脸色阴沉：“他刚才退走，不过是权衡利弊，不想拼个两败俱伤。但源石的诱惑太大，他绝不会放手。我估计，最迟明天，他就会有动作。可能是夜里偷袭，也可能是联合集市里其他势力向我们施压。”
林墨则蹲在那几箱源石旁，用手指轻轻敲击着幽蓝的石头，眉头紧锁：“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此物留在手中，确是取祸之道。雷豹认得出此物，难保集市里没有其他识货之人。消息一旦扩散，我等顷刻间便是众矢之的。”
风妄沉默地坐在台阶上，肩头的伤口一阵阵抽痛，但远不及心中的压力。他何尝不知道现在的处境？雷豹的威胁近在眼前，源石的秘密远未揭开，南边潼山义军的情报依旧模糊……每一步都如同走在刀尖上。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院内众人。赵虎的勇猛，李忠的沉稳，林墨的智计，还有那些经历了清水洼血战、脸上犹带惊惶却依旧选择跟随的雷豹旧部，以及屋里需要保护的伤员和苏娘、雨晴他们。
“我们不能待在这里了。”风妄终于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黑水集已成虎狼窝，雷豹不会给我们太多时间。”
“走？往哪儿走？”赵虎停下脚步，瞪着眼睛，“回山里当野人？还是去找那个没影子的潼山义军？”
“去潼山。”风妄斩钉截铁，“这是我们目前唯一明确，也可能是一条活路的方向。带着源石，我们就是移动的宝藏，走到哪里都会引来追杀。只有找到一个足够强大、并且目标一致抗瑶的势力依托，我们才能保住这些东西，也保住我们自己的命。”
他顿了顿，看向林墨和李忠：“林大哥，李大哥，你们觉得呢？”
林墨沉吟道：“眼下看来，南下潼山，确是唯一可行之策。只是路途遥远，危机四伏，需周密计划。”
李忠点头附和：“风兄弟所言极是。留在此地，必死无疑。南下，虽险，尚有一线生机。当务之急，是尽快准备，趁雷豹还未完全封锁集市，连夜离开！”
计议已定，众人立刻行动起来。所有的犹豫和侥幸都被抛诸脑后，生存的本能驱使着每一个人。
李忠带着几个机灵的手下，假装购买物资，在集市里快速穿梭，尽可能多地搜集干粮、伤药和箭矢，同时留意着雷豹人马的动向。赵虎则负责检查所有人的武器，将能带走的物资打包，尤其是那五箱源石，被分散伪装进其他行李中。林墨凭借过目不忘的本事，再次确认南下的最佳路线，并规划了几个可能的歇脚点和危险区域。
风妄走进里屋，雨晴正在给一个发着低烧的伤员换药，苏娘在一旁帮忙煎药，小石头和福宝蜷在角落里，似乎也感受到了紧张的气氛，睁着大眼睛不敢出声。
“我们要走了，立刻。”风妄言简意赅。
雨晴的手顿了顿，没有抬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继续手上的动作，但速度明显加快了许多。苏娘默默地将煎好的药汁分装进竹筒。
风妄看着她们，心中涌起一股愧疚。自从离开听风镇，她们就一直跟着自己颠沛流离，担惊受怕。
“对不起，又让你们……”
“别说了。”雨晴打断他，抬起头，脸上沾着一点药渍，眼神却异常清澈坚定，“你在哪儿，我们在哪儿。”
苏娘也温声道：“风哥儿，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赶紧准备吧。”
简单的言语，却带着沉甸甸的力量。风妄点了点头，不再多言，转身加入外面的准备工作中。
夜幕，如同巨大的黑绒布，缓缓笼罩了喧嚣与危机并存的黑暗水集。集市上的灯火陆续熄灭，只有赌坊和少数酒肆还传来隐约的喧闹。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抑。
子时刚过，小院的后门被悄无声息地打开。风妄一行人如同融入夜色的影子，鱼贯而出。伤员被搀扶着，孩子们被紧紧抱在怀里，所有人都屏息凝神，脚步轻捷，沿着李忠白天探好的、最为偏僻隐蔽的小路，向集市外围摸去。
风妄走在队伍最前面，他的“听风”能力在此刻发挥到极致。风声、虫鸣、远处集市隐约的嘈杂、以及……潜伏在黑暗中的、不怀好意的呼吸声！
“停下！”风妄猛地举起手臂，整个队伍瞬间凝固。
他侧耳倾听，脸色变得难看。“前面……有埋伏。至少十个人，藏在右边那片废弃的窝棚后面。”
李忠眼神一凛：“是雷豹的人！他果然不死心！”
赵虎狞笑一声，舔了舔嘴唇：“正好！爷爷憋了一肚子火没处发！杀出去！”
“不行！”风妄立刻否定，“硬冲动静太大，会把集市里其他势力都引来。我们绕路！”
他当机立断，带着队伍转向左边一条更加狭窄、堆满垃圾和污水的巷子。恶臭扑鼻，脚下湿滑黏腻，但这是唯一可能避开正面冲突的路径。
然而，他们刚刚踏入巷子深处，前方和后方几乎同时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和兵刃出鞘的声音！火把被点燃，跳动的火光映照出雷豹那张带着得意和残忍笑容的脸，以及他身边数十名杀气腾腾的手下！
前后夹击！他们被包围了！
“风妄！我给过你机会了！”雷豹站在巷口，声音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敬酒不吃吃罚酒！把源石和命，都给我留下！”
绝境！
风妄的心沉到谷底。他握紧了柴刀，目光飞快地扫过两侧高耸、难以攀爬的破旧墙壁。难道真要在这里血战到底，玉石俱焚？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集市靠近中央的方向，突然传来一阵巨大的爆炸声！轰隆！！紧接着是冲天而起的火光和更加混乱的惊呼、哭喊声！
“走水啦！粮仓！粮仓炸了！”
“快救火啊！”
“妈的！是谁干的？！”
这突如其来的巨大混乱，让包围风妄等人的雷豹手下们一阵骚动，不少人下意识地回头望去，阵型出现了瞬间的松动！
雷豹也是脸色剧变，粮仓是他的命根子！
“就是现在！冲出去！”风妄虽不知变故缘由，但绝不会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他怒吼一声，如同离弦之箭，率先扑向身后人数相对较少、此刻也因为混乱而有些慌乱的包围圈！
赵虎和李忠紧随其后，如同两把尖刀，狠狠扎入敌阵！林墨指挥着其他人护住伤员和妇孺，紧紧跟上！
“挡住他们！别管粮仓！”雷豹气急败坏地嘶吼，但混乱中，他的命令已经难以有效传达。
厮杀在狭窄的巷道内瞬间爆发！刀光剑影，血肉横飞！风妄将“听风”运用到极致，在混乱的人群中穿梭，柴刀每一次挥出都直奔要害，精准而狠厉。赵虎更是如同疯虎，长刀挥舞间，残肢断臂飞起，鲜血染红了墙壁。
趁着对方阵脚大乱，心系粮仓，风妄几人硬生生在包围圈上撕开了一道血口！
“走！快走！”风妄浑身浴血，也不知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他朝着队伍后方声嘶力竭地大喊。
一行人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出了巷道，头也不回地扎进了集市外围更加黑暗、复杂的棚户区，将身后的喊杀声和冲天的火光远远抛下。
直到确认暂时甩掉了追兵，众人才在一个废弃的砖窑里停下脚步，个个气喘吁吁，惊魂未定。
“刚……刚才那是怎么回事？”赵虎拄着刀，喘着粗气问道，“粮仓怎么会突然……”
李忠若有所思：“时机太巧了，像是有人故意帮我们。”
林墨看向风妄，眼神深邃：“风兄弟，你可还记得，我们初到黑水集时，除了雷豹，是否还得罪过……或者结交过其他什么人？”
风妄一愣，脑海中飞快闪过几个模糊的片段。税吏苟某人？不对。集市上其他几个小头目？似乎也不像。忽然，他想起刚来黑水集时，在街上仗义出手，教训了苟税吏后，那几个过来搭话、后来被雷豹斥退的，眼神精悍的汉子……还有他们那个未曾露面的大哥……
难道是他们？
就在这时，一个负责在外围警戒的兄弟急匆匆跑进来，手里还拿着一支造型奇特的、尾部绑着一小卷布的弩箭。
“风哥！在外面捡到的！像是有人用弩射过来的！”
风妄接过弩箭，解下尾部的布卷，展开。上面只有一行潦草却有力的字：
“东南三十里，落鹰涧，有人接应。速走！”
没有署名。
但风妄心中已然明了。在黑水集这潭浑水之下，果然还潜藏着另一股势力！一股敢于炸雷豹粮仓、并且在他们危难之际伸出援手的势力！
“走！去落鹰涧！”风妄毫不犹豫地下令。
前路依旧未知，危机并未解除。但这一次，黑暗中似乎透出了一丝微光。这陌生的援手是福是祸？落鹰涧等待他们的又是什么？南下的路途，注定不会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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