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日，黑水河营盘在风妄的坐镇下，如同一台逐渐修复并加速运转的精密器械，重新焕发出活力。韩猛负责的操练愈发严苛，士卒们喊杀震天，汗洒校场。诸葛青云则将政务处理得井井有条，粮秣兵甲，无一疏漏，只是他更多时候留在自己的营帐内，显然在整理向刘启秀汇报的文书。
而新晋的顾寒舟，则展现了惊人的适应能力与独特的才能。他并未急于揽权，而是拿着风妄的手令，谦逊地跟在韩猛身边，观摩操练，熟悉各队军官与士卒特点。起初，韩猛对这个“酸秀才”还有些不以为意，但很快便发现，此人观察入微，往往能一针见血地指出操练中细微的疏漏之处。
这日校场演武，韩猛正指挥一队士卒演练冲锋变阵，顾寒舟在一旁观看片刻，忽然轻声道：“韩将军，此锥形阵锐利无匹，用于破阵自是极佳。然则，若敌军两翼各有三支轻骑快速穿插，不求杀伤，只以弓弩袭扰，断我后队联系，此阵锋锐受挫，后队易乱，恐为敌所乘。”
韩猛闻言一怔，仔细推演，发现确如顾寒舟所言。他性子虽直，却非顽固之辈，当即虚心请教：“那依先生之见，当如何应对？”
顾寒舟微微一笑，折下一根树枝，在地上快速划动：“可于锥阵两翼后方，各设一小型偃月阵以为呼应。偃月阵弧顶向外，可有效抵御轻骑袭扰，护住主阵侧后。同时，主阵前锋需备强弩手，遇敌骑靠近，先以弩箭挫其锋芒。此乃‘锥偃相济’之法。”他边说边推演，将敌军可能的几种反应及己方后续变化一一剖析，逻辑清晰，思虑缜密。
韩猛听得眼睛发亮，一拍大腿：“妙啊！先生大才！俺老韩怎么就没想到！” 他立刻按照顾寒舟的提议调整演练，效果立竿见影，阵型稳固了许多。自此，韩猛对顾寒舟的态度大为改观，时常主动与他商讨战术。
风妄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对顾寒舟的评价又高了一层。此人不仅博闻强记，于军阵推演、临机应变更是有着非凡的禀赋。
傍晚，风妄召集韩猛、诸葛青云、顾寒舟三人于中军大帐议事。
“今日请诸位来，是想商议一下黑水河后续的军务调整，尤其是顾先生前几日提及的精锐小队之事。”风妄开门见山。
韩猛立刻接口，语气带着兴奋：“将军，顾先生确实厉害！这几日与他推演军阵，俺老韩受益良多！那精锐小队之事，俺也觉得大有可为！”
诸葛青云安静地坐在一旁，闻言微微颔首：“顾先生之才，青云亦有所闻。精练锐卒，确可弥补我军兵力不足之短。”
顾寒舟向两人拱手致意，随即面向风妄，从容道：“将军，韩将军，诸葛先生。在下不才，近日观察营中士卒，结合当前局势，草拟了一份《黑水锐士训策》，请诸位过目。”
他从袖中取出一卷帛书，双手呈上。风妄展开，只见上面条理清晰地列出了选拔标准、训练科目、装备配置以及战术运用设想。
选拔标准极为严苛，不仅要求武艺高强，更注重机敏、耐力、忠诚以及一定的独立判断能力。训练科目则涵盖了潜伏、侦察、刺杀、爆破、小规模协同作战等诸多方面，甚至还包括了辨识毒物、简单疗伤等生存技能。装备上，建议配发特制的轻便皮甲、强弩、淬毒匕首、钩索等物。
最引人注目的是战术运用部分。顾寒舟提出了“袭扰疲敌”、“断粮焚辎”、“擒贼擒王”、“散布谣言”、“反制敌间”等十余种针对不同情况的战术，并详细推演了每种战术执行时可能遇到的状况及应对方案，思路之奇诡，考虑之周全，令在座三人皆为之动容。
“好！好一个《黑水锐士训策》！”韩猛忍不住喝彩，“若真能练出这样一支队伍，他娘的，姚兵和司马冉那些鬼祟手段，咱们也能以牙还牙！”
诸葛青云细细看完，眼中也闪过赞赏之色，他看向顾寒舟：“顾先生此策，思虑周详，切中要害，尤其对反制敌间、情报搜集之重视，实为高明。不知先生对此锐士统领人选，可有考量？” 他此言既肯定了方案，也隐含了对此新建力量掌控权的关切。
顾寒舟坦然道：“此策乃初步构想，具体人选，自当由将军与韩将军定夺。在下以为，统领之人，不仅需勇武过人，更要心思缜密，忠诚不二，且能灵活应变。目前营中，或可先从各队斥候、跳荡兵中遴选佼佼者进行试训，再观其表现。”
他将主导权交还风妄，姿态放得很低。
风妄合上帛书，心中已有决断。顾寒舟此策，正是黑水河目前最需要的补充。他沉声道：“此策甚好，便依先生所言。韩将军，由你总责此事，顾先生从旁协助，负责具体选拔标准制定与战术推演教导。先从各营抽调五十名精锐，成立‘黑水锐士营’，直属中军。”
“是！”韩猛与顾寒舟齐声领命。
“诸葛先生，”风妄转向诸葛青云，“锐士营所需一应特殊装备、物资，还需先生多多费心调配。”
“青云明白，定当全力配合。”诸葛青云平静应下。
议事完毕，韩猛兴冲冲地拉着顾寒舟去商讨选拔细节。帐内只剩下风妄与诸葛青云。
诸葛青云并未立刻离开，他沉默片刻，开口道：“将军，顾先生才学卓绝，尤善奇谋推演，实乃难得之才。有他辅佐，黑水河军力必能更上一层楼。”
风妄听出他话中有话，道：“先生有话但讲无妨。”
诸葛青云抬眼，目光清明：“顾先生之才，恐不止于一隅。其策虽佳，然过于奇险，用好了是奇兵，用差了恐伤自身。将军用人，还需掌其度。此外，此等干才，刘帅若知，想必也会心生招揽之意。”
他这番话，既是提醒风妄注意平衡，掌控风险，也隐约点明了他自身以及刘启秀对此事的关注。这是阳谋，也是他作为刘启秀谋士的职责所在。
风妄深深看了诸葛青云一眼，点头道：“多谢先生提醒，风某心中有数。”
诸葛青云不再多言，拱手一礼，退出了大帐。
风妄独自坐在帐中，手指轻轻敲击着那份《黑水锐士训策》。顾寒舟的才能毋庸置疑，但正如诸葛青云所言，如何用好这把锋利的“奇兵”，需要极高的掌控力。而刘启秀那边的态度，也同样需要谨慎应对。
他望向帐外渐沉的夜色，眼中闪过一丝锐芒。
无论如何，黑水锐士营必须建立起来。在这乱世之中，唯有掌握更强的力量，才能拥有更多的话语权，才能……活下去。
顾寒舟的到来，如同一块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正在悄然改变着黑水河的格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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