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妄的意识,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沉浮了不知多久。
破碎的记忆片段如同浮光掠影:听风镇的火光、雨晴模糊的泪眼、赵虎临死前的咆哮、韩猛粗豪的呼喊、黑水河畔惨烈的厮杀、那轮仿佛滴着血的邪异红月,以及最后时刻,侵入骨髓、撕裂灵魂的剧痛与冰冷……
痛苦、愤怒、不甘、绝望,种种情绪交织,几乎要将这残存的意识彻底吞噬。
但总有一丝微弱的、温暖的力量,如同黑暗中的灯塔,时隐时现,牵引着他,对抗着那无孔不入的阴寒邪力。那力量,有时如同大地般厚重包容,有时又带着一种奇特的、生死轮转的韵律。
不知过了多久,那丝温暖的力量陡然增强!
仿佛有一股清泉注入干涸龟裂的土地,带着不容抗拒的引导之意,强行刺破了厚重的黑暗帷幕,照亮了他混乱的意识深处。
“醒来!”
一个略显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力量的声音,如同惊雷,在他神魂中炸响。
风妄猛地睁开了双眼!
剧烈的光线刺得他眼睛生疼,视野模糊了好一阵才逐渐清晰。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由粗糙岩石垒成的屋顶,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药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西北的干燥尘土气息。
他试图移动,却发现自己虚弱得连抬起手指都异常困难,浑身如同被拆散重组过一般,无处不痛。更让他心惊的是,体内仿佛成了一个混乱的战场,一股暗红色的、充满侵蚀与暴戾气息的异种能量,与一股微弱却韧性十足的灰白能量死死纠缠在一起,彼此冲突、吞噬,带来一阵阵撕裂般的痛楚。而那暗红能量,明显占据着绝对的上风,只是被某种外来的、平和而坚定的力量约束在一定范围内,未能彻底爆发。
“别乱动。”那个虚弱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疲惫。
风妄艰难地转动眼珠,看到床边坐着一位身形瘦削、面色苍白的男子,他正缓缓收回抵在自己额头的手指,指尖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奇异的能量波动。男子眼神深邃,带着一种看透生死的淡然,正是马秧。
“你……是……”风妄的声音干涩沙哑,如同破旧的风箱。
“马秧。”马秧言简意赅,取过旁边温着的清水,用棉签沾湿,小心地润湿风妄干裂的嘴唇,“你身中‘血月祭魂’邪力,昏迷多日。此处是西北砺石城,顾寒舟带你来的。”
顾寒舟……砺石城……风妄混乱的记忆逐渐归位,黑水河的惨败、兄弟们的牺牲、自身的重创……一股巨大的悲痛和无力感涌上心头,让他呼吸骤然急促,体内那暗红邪力也随之躁动。
“凝神!”马秧低喝一声,一股平和的源力再次透入,强行压制住躁动的邪力,“不想死,就控制住你的情绪!你体内的平衡刚刚建立,极其脆弱!”
风妄猛地咬紧牙关,强行将翻腾的情绪压下,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他感受到了眼前之人的强大与善意,也明白自己此刻的处境。
“多谢……前辈……救命之恩。”他艰难地说道。
马秧摆了摆手,又忍不住咳嗽了两声,才道:“救你的不止我一人。若非顾寒舟拼死将你带来,若非庞稚提供此地环境和情报,你早已生机断绝。如今你虽苏醒,但危机未除。那‘幽’之邪力已与你本源纠缠,强行驱除,你亦难活。唯有学会掌控它,或者……与之共存,方有一线生机。”
掌控?共存?风妄感受着体内那令人心悸的邪异能量,心中一片冰寒。这谈何容易?
就在这时,房门被推开,顾寒舟端着一碗刚煎好的药走了进来。看到睁着眼睛的风妄,他先是一愣,随即脸上爆发出难以抑制的狂喜,快步上前:“主公!您醒了!”
看到顾寒舟熟悉的面容,风妄心中稍安,想要扯出一个笑容,却因身体的虚弱和痛苦而显得异常僵硬:“寒舟……辛苦你了。”
“主公无恙便好!”顾寒舟声音有些哽咽,连忙将药碗递给马秧,“马将军,药煎好了。”
马秧接过药碗,示意顾寒舟扶起风妄,亲自将药一勺勺喂给他。药汁极苦,却带着一股温润的源力,缓缓滋养着风妄千疮百孔的身体和经脉。
喝下药,风妄感觉那股撕裂般的痛楚稍微缓解了一些,精神也好了些许。他看向顾寒舟,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韩猛……灰隼……弟兄们……怎么样了?”
顾寒舟神色一黯,低声道:“韩将军无恙,正在整编残部。灰隼……依旧昏迷,身中源石剧毒,情况……不甚乐观。黑水河一战,我军……伤亡惨重,如今……如今已退至刘帅麾下的磐石堡。”
虽然早有预料,但亲耳听到确认,风妄的心还是如同被狠狠攥紧,呼吸再次变得困难。黑水河,他苦心经营的根基,那么多生死与共的兄弟……都因为他……
“冷静!”马秧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股清心凝神的力量,“沉湎过去无益,活下去,才有将来。”
风妄闭上眼,深深吸了几口气,再次强行压下翻涌的心潮。他知道,马秧说得对。他现在没有资格颓废,他必须活下去,为了死去的兄弟,也为了还活着的那些人。
“我……明白了。”他重新睁开眼,眼神虽然依旧虚弱,却多了一丝坚毅,“接下来……我该怎么做?”
马秧看着他眼中重新燃起的斗志,微微颔首:“先适应你体内的力量冲突,尝试去感知,去理解。我会教你一些基础的源力感知法门。等你状态稍好,能下床行走,再进行下一步。”他顿了顿,补充道,“这个过程会非常痛苦,比你刚才感受到的,强烈十倍、百倍。你,准备好了吗?”
风妄没有丝毫犹豫,目光坚定:“准备好了。”
再痛苦,还能比失去一切更痛苦吗?
……
与此同时,庞稚的书房内。
他正听着一名斥候的汇报。
“先生,镇北侯李傕麾下大将王方,近日频繁调动兵马,在‘黑风隘’一带活动,似有异动。另外,我们安插在李傕军中的眼线传回消息,近期有一批来自北方的神秘物资运抵李傕大营,护送者……疑似姚兵装扮。”
庞稚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眼神冰冷:“王方?跳梁小丑。李傕这是按捺不住,又想试探了?还是说……拓跋焘给了他什么新的底气?”
他看向窗外,风沙依旧。
“树欲静而风不止啊。马儿那边刚有点起色,这边苍蝇就嗡嗡叫了。”
他沉吟片刻,对斥候吩咐道:“加派人手,盯紧黑风隘和王方所部。另外,让黄毅和法棏那边也提高警惕,谨防李傕声东击西。”
“是!”
斥候退下后,庞稚目光落在墙角那副巨大的西北舆图上,手指最终点在了“黑风隘”的位置。
“想玩?那就陪你们玩玩。正好,也让某些刚醒过来的小家伙看看,这西北的风沙,可不是那么好吹的。”
静室之内,风妄开始了与体内邪力漫长而痛苦的拉锯战的第一步。
而砺石城外,新的暗流,已然开始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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