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叮铃……
那铃铛声不紧不慢，在死寂的雾气里飘着，听得人心里发毛。
老鬼头攥着短刃的手心全是汗，眼睛瞪得溜圆，盯着雾气里那个越来越近的佝偻影子。赵虎挡在他前面半步，石头胳膊上的幽光稳定地亮着，像头蓄势待发的野兽。
影子越来越清晰。
是个老头。个子不高，背驼得厉害，穿着一身洗得发白、打满补丁的粗布衣裳，手里挂着根歪歪扭扭的木棍，棍头挂着个小巧的、锈迹斑斑的铜铃。老头脸上皱纹深得能夹死苍蝇，一双眼睛却亮得吓人，在昏暗中像两盏小灯。
他走得很慢，一步一顿，铃铛就跟着响一下。走到离他们大概十来步的地方，停下了。
老头抬起眼皮，那亮得惊人的目光先在赵虎身上扫了一圈，尤其是在那条源石胳膊上停留片刻，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然后才落到老鬼头脸上。
“是你……带他过来的？”老头开口了，声音沙哑干涩，像两块粗砂纸在摩擦，但吐字异常清晰。
老鬼头心里咯噔一下。这老头认识赵虎！而且听起来……不太高兴？
他还没想好怎么答，赵虎喉咙里突然发出一声低沉的、带着困惑和警惕的呜咽，眼睛死死盯着老头。
老头看着赵虎那副样子，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像是痛惜，又像是失望。他叹了口气，摇摇头：“果然……还是走到这一步了。”
他不再看赵虎，目光转向老鬼头：“刚才……是你在‘门’那边，扔了块源石？”
老鬼头一惊。（这老头知道‘门’？还知道源石的事？他到底是谁？） 他心里警铃大作，脸上却挤出个笑：“前辈……您说笑了，我就是个路过的，啥也不知道……”
“少废话。”老头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那块石头，打乱了‘门扉’的能量循环，制造了短暂缺口，我才能撕开一道缝把你们弄过来。不然，你们现在还在那边被当‘饲料’呢。”
老鬼头哑口无言。原来刚才帮他们过河的真是这老头！而且听起来，他还一直在关注着“门”那边的动静？
“前辈……您是……”老鬼头小心翼翼地问。
“一个等死的老骨头罢了。”老头摆摆手，语气萧索，“守着这破地方，看着它一天天烂掉。”他顿了顿，看向赵虎，眼神锐利起来，“倒是你，小子。我当年怎么教你的？‘磐石诀’练到狗肚子里去了？把自己搞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赵虎被他一骂，身体一震，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石头胳膊上的幽光乱闪，似乎在挣扎。
老鬼头在旁边看得心惊胆战。（这老头真是赵虎师父？口气这么冲，也不怕这大块头发疯给他一下？）
老头却像是没看见赵虎的异常，自顾自地说下去：“‘幽’之力是那么好沾的？沾上了，就得有被它吃干净的觉悟！你看看你现在，魂儿都快被那破石头吞没了，就剩点本能和执念撑着！”
他往前走了两步，木棍点地，铃铛轻响。赵虎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警惕更甚。
“怕我？”老头嗤笑一声，“怕就对了！说明你里头那点‘人’的东西还没死绝！”他用木棍指了指赵虎的源石胳膊，“这玩意儿，是个祸害，也是个机会。用得好，说不定能把丢了的魂儿抢回来一点。用不好……哼，你就彻底变成这鬼地方的养料吧！”
老鬼头听着，心里翻江倒海。（这老头知道‘幽’之力！还知道怎么应对？） 他忍不住开口：“前辈，您有办法救他？还有……风妄那小子，和雨晴姑娘……他们……”
老头瞥了他一眼，眼神淡漠：“救？谈何容易。‘钥匙’入体，‘容器’共鸣，已经半只脚踏进‘门’里了。能保住命，不被彻底‘格式化’，就算烧高香了。”
他抬头看向雾气深处，那里隐约有暗红色的微光流动，像是“门”所在的方向。
“不过……”老头话锋一转，“那块源石造成的混乱，倒是给了点时间。‘门扉’需要时间重新稳定，‘钥匙’也需要时间压制宿主的反抗……这期间，就是变数。”
他收回目光，看向老鬼头和赵虎，眼神变得郑重起来：“你们想救那小子和丫头？”
老鬼头赶紧点头：“想！当然想！”
“那就别在这儿杵着了。”老头用木棍敲了敲地面，“跟我来。想救人，光靠你们俩不够。得先找到能‘定魂’的东西，稳住这大块头脑子里那点残念，不然他随时可能彻底失控，把你们都害死。”
说完，他转身，挂着木棍，叮铃叮铃地，朝着雾气更深处走去。
老鬼头看着老头佝偻的背影，又看看身边状态极不稳定的赵虎，一咬牙。
（赌了！跟着这老头，总比在这鬼地方瞎转悠强！）
“虎爷，走！”他拉了拉赵虎。
赵虎猩红的眼睛看看老鬼头，又看看老头远去的背影，喉咙里咕噜一声，最终还是迈开步子，跟了上去。
叮铃……叮铃……
铃铛声在前方引路，三人一前两后，消失在了浓郁而诡异的雾气之中。
而在他们身后遥远的“门扉”投影领域边缘，那暗红色的天空下，顾寒舟搀扶着意识时清醒时混沌的风妄，正艰难地在一片枯萎的怪树林中跋涉。
风妄猛地停下脚步，捂着心口，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转头望向老鬼头他们离开的方向，灰白与暗红交织的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言喻的悸动。
“赵……虎……”他嘶哑地吐出两个字。
顾寒舟心中一紧：“主公，您感应到什么了？”
风妄没有回答，只是死死盯着那个方向，仿佛能穿透浓雾，看到某个正在远去的、与他命运深深纠缠的身影。
寻找生路的，不止一路。而所有的线索，似乎都指向了这片诡异之地的更深处，以及……那个神秘而古怪的驼背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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