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方才所言……竟是真的?老教主他,真就只剩这一两日的光景了?”
问话人语声发颤,尾音带着难掩的惶惑与不敢置信。
周遭的风似也凝了几分,廊下悬挂的教旗微微耷拉着,连平日里猎猎作响的纹路都失了力道,衬得问话人的焦灼愈发真切。
回话者垂眸颔首,眉宇间覆着一层浓重的沉郁,声音低哑却笃定:“千真万确。方才照料老教主的大夫亲自传来讯息,言语间已是万分凝重,想来断无虚言。”
话音落定,场间霎时静了下来,唯有几声压抑的轻叹悄然散开。殷副教主猛地攥紧了袖摆,眸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悲痛,有敬重,更有一丝难以言说的沉重。
她沉默片刻,喉结滚动着沉声道:
“老教主执掌大华教数十载,平内乱、御外敌,护得教众周全,安定一方水土,这份功绩足以彪炳教史,惠及后世。”
“如今他老人家大限将至,无论如何,我们都必须即刻动身赶回繁城,见他最后一面,才算尽了这份心。”
话音未落,她已转身整顿行装,目光扫过身旁众人,语气不容置疑却难掩急切:
“事不宜迟,即刻启程,不得耽搁!”
众人皆是面露肃穆,纷纷颔首应诺,片刻间便收拾妥当,一行人翻身上马,马蹄踏碎暮色,朝着繁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一路之上,无人多言,唯有马蹄声急促如鼓点,裹挟着满心的焦灼与忐忑,朝着远方的繁城奔袭。
白日里烈日灼灼,汗水浸透了衣袍,黏腻地贴在身上,无人顾及。
夜幕降临后寒风萧瑟,霜华覆满肩头,冻得指尖发僵,也无人放缓马蹄。
众人只一心赶路,恨不能即刻抵达繁城,再多看老教主一眼。
昼夜不停的疾驰后,第二日暮色沉沉之际,繁城的轮廓终于出现在视线尽头。
可越是靠近教主府邸,周遭的氛围便愈发沉滞,门口值守的教众皆是面色悲戚,眼眶泛红,连平日里挺拔的身形都透着几分颓丧,空气中弥漫着挥之不去的压抑,比众人心中预想的最坏情形还要糟糕几分。
殷副教主心头一沉,快步领着洛阳等人踏入府邸,径直朝着老教主的寝殿走去。
寝殿内光线昏暗,燃着淡淡的药香,却掩不住一丝若有若无的衰败气息。
老教主静静躺在床上,身形枯槁,面色苍白如纸,原本炯炯有神的双眼此刻半睁半阖,气息微弱得仿佛随时都会断绝,胸口起伏极缓,分明已是进气少、出气多,命悬一线。
听到脚步声,老教主费力地转动眼珠,目光缓缓扫过进门的众人,最终落在殷副教主与洛阳身上,眼中勉强凝聚起一丝微弱的光亮。
他艰难地抬了抬枯瘦的手,朝着殷副教主轻轻摆了摆,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唯有眼神中带着明确的示意。
让殷副教主、洛阳留下,其余人先行退出去。
殷副教主心领神会,当即转身对着身后众人低声道:
“你们先出去等候,勿要喧哗。”
众人见状,皆是面露担忧,却也不敢违逆老教主的意思,纷纷轻步退出寝殿,顺手带上了殿门,将殿内的静谧留给了三人。
殿门闭合的瞬间,寝殿内愈发安静,只听得见老教主微弱的呼吸声。
他再度看向殷副教主与洛阳,攒聚起全身仅剩的力气,喉咙里发出沙哑干涩的声响,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这一生,执掌大华教数十载,功过是非,自有后人评说,如今大限已到,也没什么多余的话要交待。”
“唯有一件事,是我心头最后的牵挂,我的侄儿萧然,性子执拗,或许曾有过错失,但求你们看在我的薄面,日后留他一命,让他得以安度余生,便是对我最大的成全。”
殷副教主看着老教主虚弱不堪的模样,心中酸涩难忍,几乎没有丝毫犹豫,便郑重地点了点头,沉声道:
“老教主放心,此事我记下了,日后定会护萧然周全,绝不伤他性命。”
老教主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微弱的释然,随即缓缓将目光转向一旁沉默伫立的洛阳。
洛阳始终静立在旁,面色平静,眼神深邃,看不出太多情绪,既没有应声,也没有表态。
老教主凝视着他许久,眼中渐渐泛起一丝怅然,缓缓叹了口气,声音愈发微弱,却带着几分笃定与期许:
“洛先生,我观你气度不凡,眉宇间藏着凌云之志,绝非久居人下的池中之物。”
“这世道纷乱,民生疾苦,或许唯有你这般人物,方能勘破困局,改变这混沌现状。”
“往后,大华教的存续与未来,便托付给你们二人了。”
“切记,切记……无论日后遭遇何种变故,都要以大局为重,莫要起了纷争,同室操戈,毁了这数十载的基业,负了教众的托付。”
这句话说完,老教主像是耗尽了全身所有的力气,枯瘦的手缓缓垂落,双眼缓缓闭上,微弱的呼吸也在这一刻彻底断绝。
殿内霎时陷入死寂,唯有那盏油灯的火苗轻轻摇曳,映着他苍白平静的面容。
众人这才恍然,老教主早已油尽灯枯,不过是凭着一口执念吊着性命,苦苦支撑到殷副教主与洛阳归来,了却心头最后的牵挂与托付,才安心闭上了眼睛。
老教主归天的消息传遍大华全境,教众与军民无不悲恸。
为尽最后一份敬重,大华依最高礼制为老教主筹办丧仪,灵柩停驻十日间,举教缟素,各地教众与官吏纷纷赶赴繁城吊唁,香火绵延不绝,哀声漫过城池街巷,一场风光大葬既了却众人对老教主的缅怀,也算是给大华数十年基业的掌舵人画上了庄重的句点。
然丧仪刚毕,军帐之内便陷入了凝重的议事氛围。
按照大华教礼制,主教薨逝需守丧一月,方可动兵行事,这是流传多年的规矩,既显忠孝,亦合礼法。
可帐中悬挂的舆图上,西境方向的标记早已被红笔圈出,旁侧标注的军情急报墨迹未干。
鲷城友军已被困多日,粮草渐竭,敌军合围之势愈发紧迫,每多耽搁一日,友军便多一分覆灭之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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