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修武夺军
逃离荥阳的旅程,并非一帆风顺。小船在浑浊的河水中颠簸,随时可能遭遇楚军的巡河船只。刘邦面色苍白,裹着一件普通士卒的斗篷,蜷缩在船舱里,昔日“沛公”的意气风发被惊魂未定所取代。张良时常低声与刘邦交谈,分析天下大势,试图重新凝聚这位主君的信心。而陈平则大部分时间沉默不语,只是警惕地观察着两岸的动静,偶尔低声向船夫指示方向。
林深坐在船尾,河水腥湿的气味扑面而来。他回头望去,荥阳城早已消失在视线之外,只有天际那一抹不祥的暗红色,昭示着那座城池正在经历的炼狱。纪信慷慨赴死的背影,那些女子惊恐无助的眼神,在他脑海中交替浮现,让他胃里一阵翻腾。这就是真实的历史,没有浪漫,只有赤裸裸的生存与牺牲。
几经波折,他们终于抵达了成皋(今河南荥阳汜水镇),与留守在此的汉军将领夏侯婴等人汇合。成皋是荥阳西面的重要关隘,尚在汉军手中,但得知荥阳失守(纪信被杀,周苛、枞公等拒降被烹)、汉王仅以身免的消息后,军心已然浮动。
刘邦惊魂稍定,但面临的局势依旧恶劣。他麾下直属的军队在彭城和荥阳两次大败中损失惨重,如今困守成皋,兵微将寡,如何抵挡项羽接下来的兵锋?
焦虑再次笼罩了这位汉王。他召集群臣议事,声音里充满了疲惫和烦躁:“荥阳已失,我军新败,兵无战心,将无斗志。项羽旦夕可至,如之奈何?”
众将皆面露难色,默然不语。硬守成皋,无异于以卵击石。放弃成皋,又能退往何处?
就在一片愁云惨雾中,陈平再次站了出来。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像一道光,刺破了压抑的阴霾:“大王,我军虽败,然天下之势,并未全盘皆输。我军尚有一支强兵,可解眼下燃眉之急。”
“强兵?在何处?”刘邦急问,眼中燃起一丝希望。
“修武。”陈平缓缓吐出两个字。
“修武?”刘邦先是一愣,随即恍然,脸色却变得有些复杂,“你是说……韩信?”
“正是。”陈平点头,“韩大将军受命北伐,已破魏、代,收服赵地,如今正屯兵修武,厉兵秣马,兵锋正盛。若得韩信之兵,大王不仅可解成皋之围,更可重振旗鼓,与项羽再争高下!”
帐内响起几声压抑的惊呼。韩信的军事才能,有目共睹。但问题是,此时的韩信,已非昔日那个忍受胯下之辱、需要萧何月下追赶的落魄将领。他独当一面,手握重兵,俨然已是北方一霸。他会甘心将自己的军队拱手让给刚刚经历大败、狼狈不堪的刘邦吗?
刘邦的眉头紧紧锁在一起,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案几。他当然想要韩信的军队,但那支军队,现在还听他的吗?韩信……他还忠心吗?这种疑虑,像毒蛇一样啃噬着他的心。彭城之败后,诸侯纷纷背汉投楚,连他最信任的九江王英布都动摇了,韩信难道就不会有异心?
“韩信……他会交出兵权吗?”刘邦的声音带着明显的不确定。
陈平的目光扫过帐中诸将各异的神色,最后落在刘邦脸上,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种洞察人心的锐利:“大王,此时索要兵权,确非易事。韩信或许暂无二心,但见大王势危,难保不会生出观望之念。若强行下诏,恐生变故。因此,不能‘要’,只能‘取’。”
“取?如何取?”刘邦身体前倾。
陈平凑近一些,说出了那个胆大包天的计划:“请大王即刻启程,只带少数心腹随从,轻车简从,星夜驰往修武。抵达韩信大营时,不必声张,直入中军帅帐。趁韩信尚未反应过来,以其不备,速夺其印信兵符,然后亲自召见诸将,宣布由大王直接统领北伐之军!”
帐内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陈平这个计划惊呆了!这简直是虎口夺食!万一韩信稍有反抗,或者其部下不服,刘邦这几个人,岂不是自投罗网,有去无回?
刘邦也惊呆了,他看着陈平,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人。这个计策,比荥阳突围的计策更加凶险,完全是在赌,赌韩信的忠诚度,赌刘邦的威慑力,赌那稍纵即逝的机会!
“这……这能行吗?”刘邦的声音有些干涩。
“置之死地而后生。”陈平的语气斩钉截铁,“大王,此刻我等人微言轻,若按常理行事,绝无可能从韩信手中拿到兵权。唯有行非常之事,示之以绝对的权威和决心,方能震慑韩信及其部下,让他们明白,谁才是真正的主君!此计关键在于‘快’和‘奇’,必须在韩信及其谋士(如蒯彻)反应过来之前,造成既定事实!”
陈平顿了顿,补充道:“况且,韩信虽善将兵,却未必善于应对此种突发局面。其人重名,若大王突然出现,以君临之势夺其印信,他反而可能因措手不及及顾及君臣名分,不敢当场发作。待兵权在手,大局已定,他便是有异心,也难有作为了。”
刘邦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脸色变幻不定。风险巨大,但收益同样巨大。没有军队,他只能坐以待毙;拿到韩信的军队,他就有了东山再起的资本。这是一场豪赌,赌注是他的性命和整个汉室的未来。
终于,刘邦猛地一拍案几,眼中闪过一抹豁出去的狠厉:“好!就依你之计!夏侯婴,速去准备车马,要最快的!陈平、张良,你二人随我同行!其余诸将,严守成皋!”
命令下达,整个汉王府立刻高速运转起来。林深作为陈平的贴身侍从,自然也在此行之列。他心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荒谬感,刘邦、张良、陈平,这汉初最顶级的几个人物,竟然要像一群盗匪一样,去偷袭自己手下大将的军营,抢夺兵权?这简直比任何演义小说都要离奇!
夜色中,几辆轻车冲出成皋,在夏侯婴的驾驭下,朝着北方的修武风驰电掣而去。车上,刘邦紧闭双目,不知是在假寐还是在思考。张良面色凝重,手指掐算着什么。而陈平,则靠在车厢壁上,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黑暗,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眼睛,在夜色中闪烁着冷静得近乎冷酷的光芒。
林深坐在陈平身侧,能感受到车厢里弥漫的那种紧张、决绝而又带着一丝疯狂的气息。他再一次深刻地认识到,在真正的权力斗争和历史转折点面前,所谓的道德、常理,往往脆弱得不堪一击。陈平的“分”之哲学,此刻已经不再是简单的分肉、分金、分谤,而是直接指向了最核心的权力分配——分军!
这一次,他们要分的,是“兵仙”韩信的军队!这只狡猾的狐狸,能将这惊世骇俗的一步棋走活吗?林深的心,随着颠簸的马车,提到了嗓子眼。他知道,一场比荥阳突围更加惊心动魄、影响深远的大戏,即将在修武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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