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胖子家那间混杂着旧木、灰尘和一丝若有若无霉味的房间,成了陈默临时的避风港。
接下来的几天,他几乎足不出户,靠着王胖子从家里厨房“顺”出来的食物和干净的饮水,以及一种近乎残酷的意志力,强迫自己休养恢复。
胸口的发丘印持续散发着温润的凉意,不仅压制着骨骼深处“蚀骨咒”的隐痛,似乎也加速了他伤势的愈合。
左臂的肿痛消退了不少,虽然依旧不能用力,但简单的活动已无大碍。
肋骨的刺痛也减轻了许多,只要不剧烈运动,基本不影响行动。只有脸色还带着失血后的苍白,以及眼底深处那抹无法抹去的、与年龄不符的沉郁。
王胖子则像一只被上了发条的陀螺,忙得团团转。
他先是动用了家里的关系,辗转打听到了那位据说精通山川地理的“怪脾气”老爷子的住处——就在潘家园附近的一条老胡同里,一个独门独院。
这天下午,估摸着老爷子午睡该醒了,王胖子揣着那张陈默手绘的简化版地图,拉着伤势稍愈的陈默,两人一前一后,悄悄走进了那条狭窄幽静、墙壁斑驳的胡同。
敲响那扇漆皮剥落的朱红色木门后,等了足足有五六分钟,就在王胖子以为没人在家,准备再敲时,门才“吱呀”一声拉开一条缝。
一个戴着老花镜、头发花白稀疏、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中山装的老头,从门缝里警惕地打量着他们。
“干嘛的?”老爷子的声音干涩,带着一股老北京胡同串子的油滑和审视。
王胖子立刻堆起笑脸,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提出两瓶用旧报纸包着的二锅头:“胡爷爷,是我,胜利旧货铺老王家的儿子,王胜利!我爸让我来看看您,顺便……有点小事想请教您老。”
被称为胡爷爷的老头目光在王胖子脸上停留片刻,又扫过他手里的酒,最后落在站在后面、沉默不语的陈默身上,尤其是多看了他依旧不太自然的左臂一眼,这才慢悠悠地把门完全拉开。
“进来吧,小兔崽子。”他转身背着手往里走,“你爹那个铁公鸡,能让你提着酒来?准没好事。”
小院不大,却收拾得干净利落,与外面胡同的破败形成鲜明对比。
院里没有寻常人家种的花草,反而堆着一些奇形怪状的石头、几个半埋在土里的陶罐,墙角还立着个锈迹斑斑的、类似古代浑仪的金属架子,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古怪气息。
堂屋里更是如同一个微型的博物馆兼杂物间。
四面墙壁都被顶到天花板的书架占满,塞满了各种线装书、牛皮纸地图册和卷轴。
桌子上、地上,甚至太师椅的扶手上,都散落着各种罗盘、放大镜、标尺、以及更多叫不出名字的古怪仪器。
空气里弥漫着旧纸、墨锭和一种淡淡的、类似矿物粉末的气味。
胡老爷子自顾自地在主位的太师椅上坐下,指了指旁边的两张凳子,示意他们坐,然后拿起桌上的旱烟袋,慢条斯理地装烟丝,点着,深吸一口,浑浊的眼睛在烟雾后眯着:
“说吧,什么事?别拐弯抹角。”
王胖子连忙将手里的酒放在桌上,然后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那张折叠好的地图,双手递了过去:
“胡爷爷,您给掌掌眼,这地方,您听说过吗?雒水支流,一个叫‘隐翠谷’的地儿。”
胡老爷子接过地图,展开,只看了一眼,花白的眉毛就挑了起来。
他放下旱烟袋,从桌上摸过一个带着灯光的放大镜,凑近了仔细观看那简陋的线条。
堂屋里一时间只剩下老爷子粗重的呼吸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鸽哨声。陈默的心提了起来,紧紧盯着老爷子的表情。
看了足足有十来分钟,胡老爷子才放下放大镜,靠在椅背上,吐出一口浓烟,眼神锐利地看向王胖子,又瞥向陈默:“这图,哪儿来的?”
王胖子早就准备好了说辞,赔笑道:“是从……从我家一堆老废纸里翻出来的,看着挺有意思,就想着来问问您老。”
“放屁!”胡老爷子毫不客气地啐了一口,“你家那堆破烂里能有这玩意儿?这图的画法,这山势水形的勾勒方式,起码是民国以前的老路子!虽然画得简陋,但骨子里的东西错不了!说实话!”
王胖子被噎得满脸通红,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陈默见状,知道瞒不过这等老江湖,他深吸一口气,迎着胡老爷子审视的目光,开口道:“胡爷爷,这图……是家里长辈留下的遗物。我们只想找到这个地方,没有恶意。”
听到“遗物”二字,胡老爷子的眼神微微动了一下,凌厉之色稍减。
他重新拿起地图,又看了看,手指在那代表“隐翠谷”的模糊标记上点了点。
“雒水,古水名,现在大致对应秦岭南麓那一带的几条支流,具体是哪一条,说法很多,早就湮没在故纸堆里了。”他声音低沉了些,“隐翠谷……这名儿,没在官面上见过。不过……”
他顿了顿,似乎在回忆什么,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早年听我师父提过一嘴,秦岭深处,有些地方,因为地形特殊,地气……嗯,就是磁场、水文比较异常,容易产生浓雾,或者让指南针失灵,加上山高林密,人迹罕至,外面的人很难找到进去的路。当地有些山民,把这种地方叫‘隐村’、‘雾谷’什么的。你这个‘隐翠谷’,说不定就是这类地方。”
他抬起眼,看着陈默和王胖子:“要按这图去找,无异于大海捞针。除非……”
“除非什么?”王胖子急忙追问。
“除非你们有更精确的线索,或者……”胡老爷子意味深长地看着陈默,“你们有能感应‘地气’异常的家伙事儿。”
他的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陈默和王胖子随身带着的背包,那里装着王胖子家传的那个古怪罗盘。
陈默心中凛然,这老爷子眼光太毒了。
最终,胡老爷子也没能给出“隐翠谷”的具体位置,但他确认了大致方向——秦岭南麓某处。
并且隐晦地提醒他们,那种“地气异常”的地方,往往伴随着意想不到的危险,不仅是自然环境上的。
离开胡老爷子家时,夕阳已将胡同染成一片暖金色。虽然没能得到确切答案,但至少将目标范围缩小到了“秦岭”,这已经是巨大的进展。
“接下来,就是置办行头了!”王胖子恢复了活力,用力一挥拳头,“明天,潘家园,走起!”
第二天,潘家园古玩市场人声鼎沸,周末的鬼市刚散,摊主们意犹未尽,游客和捡漏的依旧络绎不绝。空气中混杂着香火、旧木头、尘土和各式小吃的味道。
陈默和王胖子混在人群中。陈默换上了一身王胖子找来的、半新不旧的深色运动服,戴着顶棒球帽,帽檐压得很低,尽量不引人注目。
王胖子则依旧是他那副咋咋呼呼的样子,一双小眼睛滴溜溜乱转,在各个摊位间搜寻着目标。
他们的采购清单是陈默根据《青云手札》中零散提到的野外生存要点和可能遇到的“非常状况”拟定的,兼顾了实用性和隐蔽性。
首先是大容量的登山包、坚固的登山鞋和防水衣物。这些在户外用品店就能买到,王胖子充分发挥了他杀价的本事。
“老板,这包帆布都快磨透了,还敢要三百?您这跟抢钱有什么区别?”
“这鞋底都快平了,五十!最多五十!不行咱们就走!”
“哎哟喂,您这防水喷雾是金子做的?便宜点,多买两瓶!”
他插科打诨,软磨硬泡,愣是用有限的预算买到了不错的东西。
陈默跟在他身后,看着他为了几十块钱跟摊主争得面红耳赤,心中那股压抑的悲愤和仇恨,似乎也被这鲜活的市井气息冲淡了些许。
接着是工具。强光手电筒、备用电池、多功能军刀、打火石、防水火柴、绳索、岩钉……这些在一些售卖“军品”或“探险用品”的摊位上也能找到。
王胖子甚至从一个摊主那里,以“批发价”买到了两把小巧但异常锋利的工兵铲,美其名曰“路上防身、挖坑做饭两不误”。
然后是药品。除了常见的感冒药、止血绷带、消炎药、止痛片,陈默还特意根据《青云手札》里提到的,购买了一些高纯度酒精、石灰粉、硫磺粉,以及几种气味浓烈的草药。
王胖子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付钱,嘴里嘟囔着:“默哥,咱们这是去探险还是去搞化学实验啊……”
最后,也是最重要又最不起眼的——干粮和饮水。
他们采购了大量高能量的压缩饼干、巧克力、肉脯,以及好几个大容量的军用水壶。
王胖子甚至还偷偷塞了几包他最爱吃的酱牛肉和花生米,声称“人是铁饭是钢,嘴里没味心发慌”。
采购过程中,王胖子那张嘴就没停过,不是跟摊主讨价还价,就是跟陈默吹嘘他听来的各种潘家园奇闻异事,或者对未来“探险”生活的美好憧憬,很大程度上缓解了陈默紧绷的神经。
当夕阳再次西沉,两人背着塞得满满登登、沉甸甸的登山包,走出潘家园熙熙攘攘的人群时,都感到一种疲惫却充实的满足感。
“齐活儿!要不是发生那档子事,前几天采购的物资还能省下不少钱!”王胖子抹了把头上的汗,看着身后灯火初上、依旧热闹非凡的市场,长长舒了口气。
陈默知道,之前吩咐胖子采购的东西。自己还没带远,却被突然折翻后被迫扔在了地下石室里。
“默子,咱们现在可是鸟枪换炮了!”
陈默点了点头,掂了掂背后沉重的背包。里面装的,不仅是生存的物资,更是通往未知、复仇与真相的希望。
他回头望了一眼潘家园那巨大的牌楼,以及更远处城市璀璨的灯火。
这里的一切,暂时与他无关了。
下一步,目标——秦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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