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坛顶端平台上的空气，因为两拨人的对峙与脆弱的“合作”而变得近乎凝固。
一方是伤痕累累、人数处于劣势但意志坚定的陈默三人；另一方是以“掌柜”为首、装备精良、人多势众却心怀鬼胎的“长生殿”小队。
中央那个黑黝黝的洞口，如同深渊之眼，冷漠地注视着这暂时的平衡。
“陈先生，”掌柜推了推金丝眼镜，脸上挂着公式化的微笑，眼神却锐利如刀，“那么，我们现在是不是可以开始研究这八面……有趣的鼓了？”
他的目光扫过环形排列的八面巨大铜鼓，最后落在中央的洞口上。
“引龙盘”在他手中微微震颤，指针坚定不移地指向洞口下方。
显然，目标就在下面，而开启通道的钥匙，极有可能与这些铜鼓有关。
陈默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心中警铃大作。他知道这所谓的“合作”薄如蝉翼，随时可能破裂。
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尽量拖延，寻找机会。
“我们也是刚上来，还没来得及仔细查看。这些铜鼓的排列和上面的纹路，似乎有些规律。”
“哦？”掌柜饶有兴趣地挑眉，示意手下保持警戒，自己则缓步走向其中一面铜鼓。
他的几名手下立刻分散开来，隐隐形成对陈默三人的半包围态势，同时也有两人警惕地注视着祭坛下方的黑暗，防备可能再次出现的怪物。
王胖子紧张地攥着半截军工铲，手心全是汗。
冷青柠则保持着冷静，她的目光快速扫过八面铜鼓和池壁上显露的符号，大脑飞速运转，试图在紧张的气氛中捕捉有用的信息。
掌柜走到一面铜鼓前，用手电仔细照射鼓身。这面鼓的材质看起来是青铜，但颜色暗沉，掺杂着一些暗红的斑点，可能是镶嵌的矿石或锈蚀。
鼓身上镌刻着密密麻麻的纹路，有云雷纹、扭曲的“地龙”图案、抽象的几何符号，还有一些类似古代乐器“磬”或“钟”的简化图形。
这些纹路并非平面雕刻，而是有深浅凹凸，形成了一种立体的浮雕效果。
“纹路很深，而且有磨损痕迹。”
掌柜用手指轻轻抚摸过一处纹路，指腹沾上一层暗红色的粉末，
“不是简单的装饰。你们看，不同鼓上的纹路，虽然整体风格一致，但细节有差异。比如这面鼓，‘地龙’的图案更加突出，龙首朝向内侧。而旁边那面……”
他移动手电光照向相邻的一面，“‘地龙’的体型较小，但周围环绕的云雷纹更加密集。”
冷青柠闻言，也小心地靠近另一面铜鼓观察。她受过严格的考古学训练，对古代纹饰和符号有着系统的认知。
“确实有差异。而且你们注意看，每面鼓的鼓面边缘，这里，”她指向鼓面上方与鼓身连接处的一圈窄窄的环带，“上面刻的不是图案，而是一些……很奇怪的符号，像是某种古老的计数或方位标记。”
陈默也走到一面铜鼓前。他没有立刻去看纹路，而是先观察铜鼓的整体状态和与地面的连接。
铜鼓下方是那个可以缓慢旋转的石头底座，底座边缘与平台地面严丝合缝，但现在静止不动。
他蹲下身，用手电光照向底座与地面的缝隙，发现那里同样刻着细密的、与池壁上符号类似的纹路。
“这些底座可以转动，之前我们上来时，它们和池壁一起移动过。”陈默沉声道，
“机关的触发可能和我们登上祭坛的重量，或者之前的火焰震动有关。但移动停止后，洞口只是打开，并没有出现通往下面的安全路径。我猜，需要正确启动这些铜鼓，或者调整它们的位置，才能让下面的通道变得可通行，或者开启真正的密室。”
“有道理。”掌柜点头表示赞同，他环视八面铜鼓，“八面鼓，八个方位。古代风水术中，八方对应八卦，也对应不同的地气属性。这里既然是风水阵的核心节点，利用八方铜鼓来调节地气流动，合情合理。问题是……正确的顺序或位置是什么？”
他转向冷青柠：“冷小姐，你是考古专家，对这些古符号有什么见解？”
冷青柠没有立刻回答，她正在心中快速对比八面鼓鼓边缘环带上的符号。
这些符号非常古老，不属于常见的甲骨文或金文体系，更像是某种地域性的、可能已经失传的僰人文字或巫师专用符号。
但其中几个符号的形态，让她联想到曾在一些西南少数民族早期器物上见过的、表示“山”、“水”、“石”、“木”等自然元素的象形图案。
“我需要时间仔细对照。”冷青柠说道，同时用眼神示意陈默和王胖子保持警惕。
她走到每一面铜鼓前，用随身携带的防水笔记本和铅笔，快速拓印下鼓边缘环带上的符号。
掌柜的手下虎视眈眈，但掌柜本人似乎并不阻止，反而颇有兴趣地看着。
王胖子凑到陈默身边，压低声音：“默子，咱们真跟他们合作？我总觉得这戴眼镜的笑面虎没安好心！等找到东西，他肯定翻脸！”
“我知道。”陈默声音极低，“拖时间，找机会。注意他们的人数和武器分布。”
他的目光扫过对方七个人。除了掌柜，还有六个手下，个个身形精悍，眼神警惕，装备的武器除了手枪，似乎还有微型冲锋枪和霰弹枪，火力远超己方。
硬拼是下下策。
趁着冷青柠研究符号，掌柜也带着两个手下，开始检查铜鼓的其他部分。
他们甚至尝试用手去推动铜鼓，但铜鼓沉重异常，纹丝不动。
敲击鼓面，发出沉闷厚实的“咚”声，声音不大，但在空旷的祭坛上回荡，带着一种奇特的混响。
“鼓皮不是皮革，”掌柜敲击后分析，“更像是某种金属薄片蒙制，或者……是经过特殊处理的兽皮，硬化了。声音传播很有特点，你们听，敲击后声音持续时间很长，而且似乎能引起其他鼓的微弱共振。”
确实，敲击一面鼓时，其他鼓虽然无声，但用手触摸鼓身，能感觉到极其轻微的、如同蜂鸣般的震动。
这些铜鼓之间，似乎存在着某种声学上的联系。
冷青柠已经拓印完了八面鼓的符号，她退到陈默身边，快速在笔记本上排列、对比。
“有发现。”她低声道，“这八个符号，很可能代表了八种不同的‘元素’或‘属性’，与风水中的八方、八卦有对应关系。但我需要确定它们的顺序。池壁上的符号，可能给出了线索。”
她指向血池边缘那些因为震动而显露出来的符号。
这些符号更大，更复杂，似乎是多个小符号的组合，排列也并非环形，而是以一种看似杂乱的方式分布在池壁内侧。
陈默和掌柜都围了过来。池壁上的符号在昏暗光线下难以辨认，冷青柠打着手电，仔细解读。
“看这里，”她指着一组由三个小符号组成的图案，“这个像‘山’，这个像‘缠绕的线’，这个像‘火’。旁边这组，是‘水’、‘石’、‘开口’……等等，这些组合，会不会是提示敲击铜鼓的顺序？或者，是提示哪面鼓对应哪个方位属性？”
掌柜若有所思：“八方八卦，各有属性。乾为天，坤为地，震为雷，巽为风，坎为水，离为火，艮为山，兑为泽。如果这些符号能对应上……”
“不对，”冷青柠摇头，“这些符号太古老，不可能直接对应后世成熟的八卦体系。但古代先民对自然元素的认知有共通之处。‘山’、‘水’、‘火’、‘石’、‘木’、‘风’、‘雷’、还有这个……‘龙’或者‘蛇’？”
她指着一个扭曲的符号，那很像简化版的“地龙”。
“八种元素，对应八面鼓。”陈默总结道，“那么池壁上的组合符号，就是告诉我们应该按照什么顺序，敲击代表这些元素的鼓。”
“可组合符号有好多组，哪一组才是正确的顺序？”王胖子挠头。
冷青柠再次审视池壁，忽然，她注意到在血池内侧靠近底部的位置，有一处符号的排列方式与众不同。
其他符号组都是横向排列，唯有这一处，是竖向排列，而且符号之间用非常细的线条连接，形成了一个从上到下的序列。
只是这组符号被厚厚的焦黑沉积物掩盖了大半，之前没有注意到。
“那里！”冷青柠指向那列竖向符号，“很可能就是顺序！”
掌柜眼中精光一闪，立刻命令一名手下：“清理掉那里的灰烬，小心点！”
那名手下拿出一把匕首，小心地刮去覆盖在符号上的焦黑板结物。
随着沉积物被剥落，一行八个竖向排列的清晰符号显露出来。从上到下，依次是：
一个如同层层山峦的符号（山）；
一个如同三道波纹的符号（水）；
一个如同火焰升腾的符号（火）；
一个如同巨石方块的符号（石\/土）；
一个如同树木枝杈的符号（木）；
一个如同气流漩涡的符号（风）；
一个如同曲折闪电的符号（雷）；
一个如同扭曲蛇形的符号（龙）。
“顺序有了！”掌柜脸上露出笑容，“现在，只需要找出每面鼓对应的符号！”
八面鼓边缘环带上的符号，正是这八个元素符号的单独形态。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识别每一面鼓上刻的是哪个符号，然后按照池壁上提示的顺序，依次敲击对应的铜鼓。
听起来简单，但操作起来却不容易。
铜鼓高大，环带上的符号需要凑近才能看清，而且有些符号因为锈蚀或磨损，辨识度不高。
更重要的是，谁也不知道，敲错了会有什么后果。
在这种古老的祭祀机关中，错误往往意味着致命的惩罚。
“分头确认。”
掌柜下令，他的手下们立刻两人一组，开始辨认各自负责的铜鼓上的符号。
陈默三人也各自查看一面鼓。
气氛再次变得微妙而紧张。双方都在快速行动，既要辨认符号，又要提防对方。
所有人都清楚，一旦顺序确定，真正的争夺就会开始。
是先敲鼓开启机关，还是先解决对方？
陈默靠近一面铜鼓，仰头细看环带上的符号。那是一个略微模糊，但能看出是“三道波纹”的图案。
“水。”他默记在心，同时余光观察着掌柜等人的动向。
冷青柠辨认出的一面鼓上是“火焰”符号。王胖子则艰难地认出一个像是“石头”的方块图案。
很快，八面鼓的符号对应基本确认。掌柜那边效率更高，他们人多，很快将结果汇总。
“顺序是：山、水、火、石、木、风、雷、龙。”
掌柜复述了一遍，目光扫过陈默，“陈先生，你们确认的符号位置，和我们的一致吗？”
陈默快速回想自己看到的和冷青柠、王胖子确认的，点了点头。
对方在这种细节上没必要作假，毕竟马上要实际操作。
“那么，接下来就是敲鼓了。”掌柜的笑容变得有些意味深长，“由谁来敲呢？或者……我们一起？”
这是一个陷阱问题。谁去敲鼓，谁就可能首先面临未知的风险。
而且，敲鼓的人很可能在机关开启的瞬间，处于最靠近洞口或机关的位置，容易成为靶子。
“既然是合作，自然一起。”陈默平静地说，“我们各自派人，同时敲击对应的鼓。或者，轮流来。”
掌柜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也不坚持：“好。为了公平，也为了安全，我们轮流。每一面鼓，由我们双方各出一人，同时靠近，确认符号无误后，由一方敲击。如何？”
这个提议听起来似乎很公平，既能互相监督，又能分散风险。
陈默略一沉吟，点头同意。他没有更好的选择。
“那么，第一面，‘山’鼓。”掌柜的目光看向刻有山形符号的那面铜鼓，它位于洞口的东北方向。“我们这边出一个人。你们呢？”
陈默看向王胖子。王胖子脸色一白，但还是硬着头皮站出来：“胖……胖爷我来！”
掌柜那边，一个身材敦实、面相凶狠的手下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把地质锤，显然是准备用来敲击的。
两人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慢慢走向那面“山”鼓。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每一步都踏在众人的心弦上。
谁也不知道，当锤子落在鼓面上，究竟会带来希望，还是触发可怕的杀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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