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破碎的光影,猩红的血,还有那潮水般涌出的、令人魂飞魄散的窸窣爬行声。
时间在那一瞬间被切割成无数闪烁的碎片。
陈默的视野因剧烈的痛苦、过载的肾上腺素和毒素的影响而微微晃动、发暗,边缘带着血红的光晕。
他能看到自己右手紧握的龙骸肋骨尖端,沾着从掌柜肋下伤口带出的、颜色暗沉发黑的粘稠血液,正缓缓向下滴落,在潮湿的岩石地面上溅开一朵朵不祥的墨梅。
他能看到掌柜那张因极致痛楚和某种更深层惊骇而扭曲变形的脸,看到他捂住肋下伤口、指缝间汩汩涌出的暗血,看到他踉跄后退时眼中最后残留的疯狂如何被潮水般的恐惧淹没。
然后,那从通道口喷薄而出的“洪流”,吞噬了其余的一切。
那不是水流,而是活物汇成的、黑红色的、涌动翻腾的“毯子”。
先前在黑暗中窥伺的节肢终于现出了全貌。
它们的体型远超普通蜈蚣,每一条都有人类前臂粗细,长度超过一米!
黑红相间的甲壳在手电摇曳的光线下反射着湿漉漉的、令人作呕的油光,甲壳接缝处伸出密密麻麻、不断摆动的、钢针般的黑褐色刚毛。
身体两侧是数以百计、快速划动的步足,尖端锐利如钩,刮擦在岩石上发出密集的“沙沙”声,汇成一片足以淹没一切听觉的恐怖噪音。
它们的头部呈扁平的三角形,口器复杂而狰狞,不断开合,露出里面交错的、沾着粘液的黑色颚片,发出“咔哒咔哒”的摩擦声。
最诡异的是它们的眼睛——如果那能被称为眼睛的话——只是甲壳上几个微微凸起的、没有任何反光的暗红色斑点,却似乎能精准地锁定目标,尤其是散发着浓烈血腥味的目标。
一条,两条,三条……源源不断!
狭窄的通道口几乎被它们涌出的身体堵塞!
它们似乎对光线有些忌惮,手电光扫过时,最前面的几只会有瞬间的迟疑和侧避,但后面更多的同类推搡着,加上血腥味的刺激,这种忌惮迅速被淹没。
它们的目标明确地分成了两股:一小股朝着离通道口最近的王胖子试探性地涌去,而更大的一股,则如同嗅到腐肉的鬣狗群,径直扑向了正在踉跄后退、鲜血淋漓的掌柜!
“我操!!这他妈是什么鬼东西!!”
王胖子的声音都变了调,那是人类面对超出认知的恐怖生物时最本能的惊骇。
他手中的另一块页岩石片想也没想就朝着最先扑向自己的一只怪物砸了过去!
“啪!”
石片砸在怪物头部坚硬的甲壳上,竟然只是让它晃了晃脑袋,攻势稍缓,甲壳上留下一个浅浅的白印。
怪物被激怒,前半身高高昂起,口器大张,发出一声尖锐的“嘶”声,速度猛地加快,数对前足如同镰刀般朝着王胖子的下盘钩来!
王胖子吓得魂飞魄散,连连后退,脚下一滑差点摔倒,幸好背靠到了岩壁,他手忙脚乱地挥舞着手里剩下的另一块石片和不知何时抓在手里的半截钟乳石柱,胡乱地抵挡着。
而掌柜那边,已是地狱景象。
第一批三四只怪物已经扑到了他的脚下!
它们似乎对掌柜伤口流出的、颜色暗沉的血液格外兴奋,口器疯狂开合,细长的触须从口器旁伸出不断抖动。
“滚开!别过来!!”
掌柜发出绝望的嘶吼,左手还捂着肋下伤口,右臂骨折无法用力,他只能拼命踢蹬着双腿,试图驱赶这些恐怖的生物。
他脚上穿的厚重登山靴暂时抵挡了步足尖钩的撕扯,但怪物们的力量大得惊人,而且数量太多了!
一只怪物猛地缠上了他的左小腿,数百对步足同时收紧,尖锐的钩爪深深扣进厚厚的帆布裤腿和里面的皮肉!
掌柜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感觉小腿像被无数铁箍同时勒紧,剧痛钻心!
另一只则顺着他的裤管飞快向上攀爬,目标是那散发着最浓烈血腥味的肋下伤口!
还有两只则试图从侧面攻击他的腰腹和另一条腿!
“救我……陈默!救我!我知道长生殿……我知道你爷爷陈青云在哪儿!!”
掌柜在被彻底淹没前,发出了最后一声混杂着极端恐惧、痛苦和一丝扭曲期望的嚎叫,他的眼睛越过涌动扑来的怪物间隙,死死盯住了不远处的陈默。
陈默的心脏狠狠一缩。
爷爷的名字像一把冰冷的锥子,刺破了他因伤痛和疲惫而有些麻木的神经。
掌柜知道爷爷?他知道什么?
但眼前的情景,根本不容他犹豫或施救。
掌柜整个人已经被五六只黑红色的怪物缠上,那些布满刚毛的节肢身体紧紧缠绕着他的四肢和躯干,口器疯狂地在他身上撕咬着,厚重的衣物在那种恐怖的颚片下如同纸片般被撕裂。
掌柜的惨叫声迅速变得微弱、含糊,最后只剩下喉咙里“嗬嗬”的、被血液和粘液堵塞的哽咽。
他的身体被拖得失去了平衡,向后仰倒,更多的怪物涌了上去,瞬间将他淹没在那片黑红色、不断蠕动的“毯子”之下。
只能看到一只穿着登山靴的脚还在外面无意识地抽搐蹬动,很快也被几条细长的节肢缠住,拖向了通道更深处、那片绝对的黑暗之中……
令人牙酸的啃噬声、甲壳摩擦声、还有骨头被折断的轻微“咔嚓”声,从怪物堆下和通道深处隐约传来,持续了短短几秒,然后戛然而止。
通道口附近,只剩下几条动作稍慢、或是被同类挤在后面的怪物,它们似乎对已经消失在黑暗中的“大餐”有些不满,调转方向。
那没有任何感情色彩的暗红色“眼点”,齐刷刷地“看”向了腔室内剩下的三个活人——陈默、王胖子,还有冷青柠。
空气中弥漫开浓烈的、带着铁锈和奇异腥甜的血腥味,还有怪物身上散发出的、类似潮湿土壤混合着腐败甲壳的刺鼻气味。
“老默青柠!跑!往哪跑?!”
王胖子已经吓得面无人色,他勉强用石片和钟乳石柱逼退了攻击他的那只怪物,但更多的怪物正从通道口涌出,填满那个方向的所有空间,堵死了他们来时的路。
冷青柠的脸色也惨白如纸,但她死死咬着下唇,强迫自己保持思考。
她的目光迅速扫过腔室——来路被怪物堵死;掌柜逃出又返回的那条裂缝,幽深未知,但掌柜刚才的惨状表明那边也绝不安全,很可能有更多的怪物或别的危险;难道……
她的目光落在了陈默身后,他们之前背靠的那面岩壁。
那里看起来是实心的,但是……
“陈默!你刚才用龙骸肋骨触发的机关在东北角!这整个腔室可能还有其他联动机关!快找!不然我们死定了!”
冷青柠的声音因为极度的紧张而尖利起来。
陈默此刻的状态极差。
左臂的麻木和沉重感在逐渐向肩膀蔓延,虽然被止血带和高锰酸钾暂时压制,但毒素的影响并未消除,一阵阵的眩晕和恶心不断冲击着他的意识。
右臂因为刚才爆发的一击而肌肉酸痛发抖,几乎握不住龙骸肋骨。
胸口和背部被铁钎砸中的地方火辣辣地疼。但他知道,冷青柠说的是唯一可能的机会!
他深吸一口气,那混杂着血腥和怪物体味的空气让他胃里一阵翻腾。他背靠着岩壁,右手艰难地再次举起那截沾血的龙骸肋骨。
肋骨的温润感依旧,甚至因为沾染了鲜血,表面那层特殊的光泽似乎变得更加……深沉内敛了,仿佛被激活了某种沉睡的特性。
两块龙骸带来的骨骼深处的隐痛和微热感依旧存在,像背景噪音,但在这种极端危机下,这种“存在感”反而让他勉强集中了精神。
他回忆着之前触发暗道机关的感觉——那种奇特的“契合”感,以及随后产生的能量流转的热感。
他尝试将肋骨贴近身后的岩壁,沿着岩壁的纹路缓缓移动,同时用尽所有的感知去“感受”。
没有玄幻的感应,只是一种基于观察、触觉和极度专注下的直觉。
一条怪物似乎失去了耐心,猛地从侧面扑向看起来最虚弱的陈默!
它扁平的身体在空中划出一道黑红色的残影,口器大张,直咬陈默的脖颈!
“滚!”
王胖子眼疾手快,也顾不得害怕了,将手中那截钟乳石柱当作标枪,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投掷过去!
“噗!”
石柱尖锐的断端居然幸运地刺入了怪物头部下方相对脆弱的关节连接处!
怪物发出一声尖锐的嘶叫,身体在空中扭曲,摔落在地,疯狂翻滚,墨绿色的粘稠体液从伤口处溅射出来,带着一股更加浓郁的腥臭味。
但这只是暂时击退一只,更多的怪物被同伴的受伤和体液的刺激激发,开始加速涌动,缩小包围圈!
“快啊老默!”
王胖子背靠着陈默,捡起地上掌柜掉落的锈蚀铁钎,双手紧握,横在胸前,声音都在发抖。
冷青柠也捡起了之前王胖子扔掉的那块页岩石片,护在另一侧,脸色惨白但眼神决绝。
陈默的额头抵在冰凉潮湿的岩壁上,汗水混合着血水流进眼睛,带来刺痛的模糊。
肋骨沿着一条天然的石缝移动……没有反应。移到一处颜色略深的岩斑处……依旧。
就在一只怪物突破王胖子虚张声势的防线,细长的触须几乎要碰到陈默脚踝的瞬间——
陈默的手指,摸到了一处极其细微的、人工修凿过的凹陷!
不是之前东北角那种明显的契合槽,而是一个只有小指指尖大小、非常浅的圆形凹坑,藏在一条岩缝的阴影里,如果不是刻意触摸,根本发现不了!
凹陷的轮廓,似乎……和龙骸肋骨另一端某个天然的、微小的凸起有些类似?
死马当活马医!
陈默想也没想,立刻调转肋骨方向,将那个微小的凸起,对准岩壁上的浅坑,用力按了下去!
没有“咔哒”声,没有明显的震动。
但就在接触的刹那,陈默握着肋骨的右手掌心,再次感受到了一股明显的、如同微弱电流穿过的酥麻热感!
这一次,热感更加清晰,仿佛不是来自肋骨本身,而是通过肋骨这个“媒介”,与他背后的岩壁,乃至更深处的大地产生了某种难以言喻的“连接”!
紧接着——
“嘎吱……轰……”
一阵沉闷的、仿佛巨大岩石在内部相互摩擦碾轧的声响,从他们背靠的这面岩壁深处传来!
声音不大,却厚重得让人心头发颤。
随即,在三人惊愕的目光中,他们背靠的那片原本看起来坚实无比的岩壁,靠近底部的位置,突然向内塌陷下去一小块,露出了一个黑黝黝的、仅能容一人匍匐爬行的洞口!
洞口边缘岩石粗糙,显然不是天然形成,而是某种精巧的、依靠内部岩石应力平衡设计的隐蔽门户,被龙骸肋骨这个特殊的“钥匙”触发了开启机制!
一股比腔室内更加阴冷、但相对“清新”许多的空气,带着浓郁的水汽和河流特有的腥气,从洞口内扑面而出!
是生路!真正的生路!
“进去!快!”
陈默嘶声喊道,同时用尽最后的力气,将手中龙骸肋骨狠狠砸向最近一只扑来的怪物,暂时阻挡了一下,然后毫不犹豫,第一个朝着那狭窄的洞口钻去!
王胖子和冷青柠紧随其后。
王胖子体型大,钻得异常艰难,几乎是挤进去的,背包都被卡住,他拼命扭动,才在两只怪物口器即将咬到他脚后跟的瞬间,将身体完全缩入了洞内。
“轰隆!”
就在最后面的冷青柠也钻入洞口,还没来得及看清里面情况的瞬间,他们身后那刚刚开启的岩石门户,仿佛耗尽了支撑的力道,又或者是为了阻断追兵,猛地重新闭合!
将怪物们尖锐的嘶叫、刮擦岩石的噪音,以及那令人作呕的腥风,彻底隔绝在外!
眼前,只剩下无尽的黑暗,脚下湿滑向下的斜坡,以及前方未知的、水声隐约的深渊。
陈默瘫倒在斜坡上,剧烈地喘息着,左臂的麻木已经蔓延到了肩颈,视线越来越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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