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团的清香似乎还萦绕在齿间，第二天识字班下课后，苏念棠便拉着王大姐，拿着个小本子，坐在自家堂屋里细细核算起来。
“糯米粉两斤，服务社买的，一块六毛钱。”苏念棠笔尖点着本子，轻声念道，“红豆沙用的豆子是年前囤的，算它三毛钱成本。花生和芝麻是家里原本就有的，算两毛。猪油用了少许，算一毛。艾草是大姐你摘的，这个没法算钱，但费了功夫。”
王大姐连忙摆手：“哎呦，我那点功夫算什么，满山坡都是，不值钱！”
苏念棠冲她笑笑，继续算：“昨天春饼，标准粉一块二一斤，我们用了差不多一斤半，一块八毛。豆芽、菠菜、胡萝卜这些时令菜便宜，加起来也就五毛钱。鸡蛋用了五个，按供销社收购价算也得三毛多，甜面酱是自己做的，材料成本算一毛。这么零零总总加起来，昨天和今天这两样，光是食材成本就差不多五块多钱了。”
这个数字一说出来，王大姐吸了口气：“这一算还真不少！这还不算你搭进去的功夫、柴火呢！” 她心里清楚，苏念棠开店是能赚钱，但也不能这么一直往里贴补，一次两次是情分，次数多了，再厚的家底也经不住，何况还有三个半大能吃的孩子。
“是啊，”苏念棠合上本子，眉头微蹙，“长此以往不是办法。虽说姐妹们昨天提议分摊，但我也不好意思真按成本跟大伙儿收钱，毕竟各家都不宽裕。”
正说着，刘慧端着一小碗自己腌的酸萝卜进来了，正好听到后半句，她把碗放下，爽快地说：“念棠姐，王大姐，你们是在算账吧？我都听到了！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咱们学了手艺，吃了好东西，出点材料钱天经地义！我看啊，以后咱们就搞个‘识字班基金’，每次上课前，愿意参与做饭的，就每人出个五分一毛的，钱放一起，买什么材料念棠姐说了算，多退少补！”
王大姐一听，拍腿赞成：“这法子好！公平！谁参与谁出钱，谁也没话说！”
苏念棠心里暖融融的，姐妹们的体谅和支持让她那点为难烟消云散：“那……要不咱们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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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角转到文工团宿舍。
林菲菲对着镜子仔细描画着眉毛，心里却盘算着另一件事。昨天盯着苏念棠家垃圾堆，除了些普通的菜叶果皮，什么都没发现，这让她有些气闷。但她不死心，苏念棠那个小饭桌和往服务社送吃食，总能抓到把柄吧？
她放下眉笔，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崭新的笔记本和一支钢笔。这本子花了她三毛五分钱，钢笔更贵，要一块二，她平时都舍不得用。她翻开本子，开始写下：
“举报信：关于家属院苏念棠同志可能存在的资本主义倾向及占用公共资源问题……”
她写得极其认真，措辞尽量显得客观公正，但字里行间都在暗示苏念棠利用美食拉拢军属，模糊学习重点，甚至可能利用职务之便（指小饭桌和供应服务社）谋取私利。她特别强调了“频繁使用精贵食材”、“来源存疑”等字眼。
写完后，她仔细读了一遍，满意地折好，放进信封。她打算找个合适的机会，匿名投到团里的意见箱，或者……直接寄给更高一级的妇联。她就不信，上面会不管这种“不正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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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建军今天训练结束得早，回来时夕阳才刚刚西斜。他走进院子，就看见苏念棠正蹲在墙角开辟出的一小块菜地旁，带着明浩和明轩给刚冒出嫩芽的小葱和韭菜浇水。明远则抱着个皮球，咿咿呀呀地在旁边自己玩。
“爹！”孩子们看见他，欢叫着扑过来。
陆建军一手抱起明远，揉了揉两个大儿子的脑袋，走到苏念棠身边：“种下去了？”
“嗯，”苏念棠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种了点小葱、韭菜，还有几棵番茄苗。以后家里吃个葱花、韭菜鸡蛋也方便些，能省一点是一点。”
陆建军看着妻子在夕阳下泛着柔光的侧脸，她算计着这些柴米油盐，只是为了把这个家经营得更好，为了让识字班的姐妹们真正学到东西。他想起昨天听到的一些风言风语，眼神沉了沉。
晚饭后，孩子们睡下了。陆建军拿出一个牛皮纸信封，递给正在灯下缝补衣服的苏念棠。
“这是什么？”苏念棠接过，入手有点厚度。
“我这个月的津贴，加上一点出任务补贴，一共六十八块五。”陆建军声音平静，“你拿着。家里开销，识字班要用，都从这里出。不够再跟我说。”
苏念棠愣住了。她知道陆建军津贴不算低，但他突然把这么多钱都交给她……“这……你自己不留点？”
“我在部队，用不上什么钱。”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脸上，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你为这个家，为识字班付出的，我都知道。以后，有我。”
简单几句话，像一股暖流，瞬间冲垮了苏念棠心中因算计成本而产生的那点细微的委屈和疲惫。她捏着厚厚的信封，眼眶有些发热。她不是一个人在面对这些，他一直都在，用他的方式默默支持着她。
“嗯。”她低下头，轻轻应了一声，将信封小心地收进抽屉里。这份支持和信任，比任何东西都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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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苏念棠起了个大早，用昨晚发好的面，蒸了两大笼屉白白胖胖的馒头。又用昨天刘慧送的酸萝卜，切丝拌上香油，炒了一大盘酸辣开胃的萝卜丝。熬得浓稠的小米粥“咕嘟咕嘟”地冒着泡。
来上小饭桌的孩子们一进门就被香气吸引，乖乖坐好。
“苏阿姨，今天吃白面馒头啊！”一个小男孩眼睛亮晶晶的。
“对，快吃吧。”苏念棠笑着给每个孩子分馒头和菜。一个白面馒头服务社卖五分钱，加上粥和菜，她收每个孩子一毛五分钱，刨去成本，赚的不多，主要是为了方便那些双军人或者临时有事的家庭。
看着孩子们吃得香甜，苏念棠心里也满足。她盘算着，等下就去服务社，用陆建军给的钱，买些下次识字班要用的材料。既然有了大家的支持，她更要好好筹划，下次教姐妹们做点什么既实惠又好吃的呢？
阳光洒满小院，新的一天，在食物的香气和踏实的心境中，徐徐展开。而那份被林菲菲精心写好的举报信，还静静地躺在她的抽屉里，等待着未知的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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