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了气氛依旧有些微妙(主要是伊恩总觉得暗处有无数双狼眼在盯着他们,尽管那些影狼并未再出现)的黑牙裂谷,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却又瞬间被另一种更令人心悸的压迫感所取代。
他们抵达了幽语森林真正的腹地——回音谷。
与其说是山谷,不如说是一条被无形巨斧生生劈开的大地伤痕。两侧岩壁陡峭得近乎垂直,高耸入云,岩石呈现出一种诡异的、仿佛能吸收光线的暗灰色。谷内异常狭窄,最宽处也不过丈余,抬头望去,只能看到一线被浓雾渲染得灰蒙蒙的天空,如同绝望的囚徒窥见的外界。
风,在这里变得异常活跃。它们不再是林间温柔的絮语,而是变成了一道道无形的、尖啸着的利刃,疯狂地钻进岩壁上无数蜂窝状的孔洞和狭窄石隙,发出各种高低起伏、如同万鬼齐哭的呜咽声。这声音钻进耳朵,直抵脑海,搅得人心神不宁。
卡兰达尔沉默地站在谷口一块爬满古老苔藓的石碑前。石碑上刻着扭曲的精灵符文,散发着岁月和不幸的气息。
“回音谷。”卡兰达尔的声音比谷中的风更冷,他转过身,那双翡翠竖瞳依次扫过江小鱼、伊恩、艾莉亚娜,最后甚至带着一丝自嘲扫过老哈蒙,“风穿过这些岩石,不会重复你们的话语,只会挖掘、放大并具象化你们内心最深处、最不愿面对的执念、悔恨与恐惧。”
他抬手指向幽深的谷内,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残酷:“根据族中记载,一百三十七年前,曾有三十七名自诩意志坚定的人类佣兵闯入此地。无一例外,他们全都疯了。有的在幻象中自相残杀,有的跪地忏悔直至力竭而亡,有的则直接撞向岩壁,以求解脱。”
他的目光最终定格在江小鱼身上,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好奇:“人类,你的内心,藏着怎样的悔恨?够不够深刻,够不够将你自己…彻底吞噬?”
江小鱼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到谷口,蹲下身,仔细观察着地面的岩石和那些发出呜咽声的孔洞。然后,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他再次掏出了他那仿佛无所不包的行囊,摸出了一瓶【提神果酒】。
“老规矩,先敬一下地主。”他自言自语着,拔开木塞,倒了小半杯果酒,没有喝,而是手腕一翻,将其缓缓洒在谷口那些颜色暗沉、布满孔洞的碎石之上。
奇异的事情发生了。清澈的果酒并未立刻渗入石缝,而是在接触到岩石表面的瞬间,仿佛滴落在了某种无形的油脂上,泛起了层层叠叠、肉眼可见的微弱空气波纹!就好像…平静的水面被打破,又或者…某种看不见的屏障被短暂地干扰、撕开了一道细微的裂痕!
“果然如此…”江小鱼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眼神变得锐利,“这鬼地方根本不是什么天然形成的奇观。如果我没猜错,这些岩石,是古代精灵用某种被称为‘记忆之石’的特殊材料人工堆砌而成的!这整个回音谷,就是一个巨大的、活着的…审判场!”
“审判场?”艾莉亚娜皱眉,她作为半精灵,对精灵的古老传说了解一些,但如此具体的知识却闻所未闻。
“对,”江小鱼点头,指着那些呜咽的孔洞,“这些石头,它们能像海绵一样,吸收踏入者散逸出的情绪波动——尤其是恐惧、悔恨、愧疚这些负面能量。然后,它们会像最恶毒的镜子,将这些能量放大、扭曲,再精准地反弹给你,让你一遍又一遍地经历内心最痛苦的记忆片段,直到你的精神彻底崩溃。”
艾莉亚娜倒吸一口凉气:“所以…越是害怕、越是逃避、内心越是充满负罪感的人,在这里死得越快?”
“宾果!答对了!”江小鱼打了个响指,“恐惧和悔恨是它们的食粮。你越喂它,它就越强壮,制造的幻象就越真实,越可怕。”
他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了那种熟悉的、准备搞事情的微笑:“但是,如果我们换一种思路呢?如果我们不逃避,不恐惧,甚至…主动给它们看点别的东西呢?”
不逃避?直面内心最深的痛苦?伊恩和艾莉亚娜的脸色都变得极其凝重。这听起来比面对一群影狼还要危险得多。
卡兰达尔冷眼旁观,似乎想看看江小鱼又能玩出什么花样。
“走吧,是骡子是马,总得拉进去溜溜。”江小鱼深吸一口气,第一个踏入了回音谷那狭窄的入口。
五人刚一进入,仿佛触动了某个开关!谷内的风声骤然变得狂暴起来!那不再是呜咽,而是变成了尖锐的嘶嚎、疯狂的咆哮、以及无数人绝望的哭泣与呐喊混合在一起的、足以撕裂灵魂的噪音!
幻象,如期而至。
伊恩·格雷猛地停下脚步,身体剧烈一晃!他眼前的景象瞬间变幻——不再是昏暗的峡谷,而是燃烧的灰岩堡!冲天的火光映红了他年轻而绝望的脸,耳边是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和建筑倒塌的轰鸣。他的父亲,老格雷伯爵,浑身浴血,站在即将被攻破的城墙上,回头对他发出最后、也是最声嘶力竭的怒吼:“关门!伊恩!关上密道!活下去——!”紧接着,一股巨大的力量从他背后传来,他被忠诚的侍卫猛地推下了通往城外的秘密通道,沉重的石门在他眼前轰然关闭,隔绝了父亲最后的背影,也隔绝了他作为骑士的荣耀…
“父亲…不…我…”伊恩双目赤红,牙关紧咬,巨大的愧疚和无力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几乎要跪倒在地,用头去撞击那冰冷的地面。
另一侧,艾莉亚娜也陷入了自己的梦魇。她看到了那片熟悉的精灵村落广场,篝火熊熊燃烧,但被绑在火刑柱上的,却是她那拥有着一半人类血统的温柔母亲。周围的精灵同胞们,脸上带着冷漠、恐惧甚至是厌恶,高喊着“血脉不纯玷污圣地”!她当时还那么小,只能躲在人群后面,看着火焰吞噬了母亲的身影,看着母亲最后投向她的、那充满不舍与告诫的眼神…那种被族人背叛、被至亲抛弃的冰冷与孤独,瞬间冻结了她的血液。
就连一直表现得如同冰山般的卡兰达尔,此刻也脸色煞白,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他看到的,是三百年前那场吞噬了无数家园与生命的森林大火!浓烟滚滚,烈焰滔天,他当时还只是一名年轻的猎手,他拼命地拉弓,瞄准了那个骑在战马上、下令放火的人类将领,但一支支蕴含着愤怒与仇恨的箭矢,却都被对方身前那无形的魔法护盾弹开!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几个来不及逃离的精灵幼崽,在哭喊声中被翻卷的烈焰无情吞没…而他,守护森林的猎手,却连一箭都无法穿透敌人的防御!那种极致的愤怒与无能狂怒,至今仍像毒蛇般啃噬着他的心。
老哈蒙更是早已瘫坐在地,老泪纵横,嘴里喃喃着一些关于灰岩堡旧日荣光与悲惨陷落的破碎词句。
整个队伍,在回音谷的恐怖力量下,瞬间濒临崩溃的边缘!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都他妈的…给我醒过来!”
江小鱼发出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嘶吼!他猛地拔出一直随身携带、用于切割杂物的一把普通短匕,没有丝毫犹豫,在自己的左手掌心狠狠划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
剧痛让他精神猛地一振!
他没有去止血,而是迅速掏出那瓶之前与影狼“交流”时用剩下的【追忆甜酿】残液,将涌出的、温热的鲜血,直接滴入了酒瓶之中!
鲜血与琥珀色的酒液混合,散发出一种更加奇异、更加浓烈、仿佛蕴含着生命与情感本身的气息!
然后,在所有人(包括陷入幻象的同伴和冷眼旁观的卡兰达尔)惊骇的目光中,他仰起头,将混合着自己鲜血的残酒,一饮而尽!
“咳咳…呸!”他剧烈地咳嗽着,嘴角还残留着血丝与酒渍,双目因为极致的情绪和酒精(或许还有别的东西)的刺激而变得一片赤红!
“我们不是来赎罪的——!!”他用尽全身力气,对着整个山谷,对着那些吸食痛苦的记忆之石,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咆哮,“我是来证明——!!证明这个世界上,还有人类愿意看见你们的伤!愿意记住你们的痛!愿意…试着去理解你们的声音——!!!”
话音落下的刹那,以他为中心,一股无形却磅礴的力量轰然爆发!
饮下的酒液中,那些原本属于伊恩故乡篝火的温暖、老哈蒙阳光下晾晒果干的平和、米娅喂养小月影鹿时的温柔善意…这些由【追忆甜酿】收集、又被他以自身鲜血和意志为引子强行激发出的、属于“善意”、“守护”与“希望”的碎片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它们没有攻击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温暖而坚韧的力量,在空中交织、蔓延,最终化作一道横贯整个回音谷的、柔和却无比坚固的温暖光幕!
这光幕所过之处,那些由负面情绪构筑的恐怖幻象,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迅速消融、崩塌!伊恩眼前的烈火与父亲的怒吼消散,艾莉亚娜看到的火刑柱化为虚无,卡兰达尔记忆中的滔天烈焰也如同被水浇灭…
充斥山谷的、令人发疯的尖锐风声,如同被扼住了喉咙,渐渐变得微弱,最终化为了寻常的山风呜咽,虽然依旧凄凉,却不再带有那种直击灵魂的恶意。
“噗通!”
卡兰达尔单膝跪倒在地,剧烈地喘息着,额头上满是冷汗。他抬起头,看向那个扶着岩壁、脸色苍白、左手还在不断滴血,却依旧努力站直的的黑发青年,那双百年不变的冰冷竖瞳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震惊与…一丝茫然。
他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颤抖:“你…你竟然…用自己的心神…强行承载并中和了如此多他人的痛苦记忆?!你知不知道…这稍有不慎,你的精神就会彻底崩溃,变成一个真正的疯子?!”
江小鱼扯出一个有些虚弱,却依旧带着他那标志性痞气的笑容,因为失血和精力透支,他的嘴唇有些发白:“没办法啊…不开个‘全局语音包’,怎么跟你们这些…高冷的‘服务器原住民’…有效沟通?我说了…我想听懂…你们的声音。”
他的话语在渐渐平息的谷风中飘散。
就在这时,从回音谷的深处,更准确地说,是从那株遥不可及的通灵古树的方向,传来了一声悠远、低沉,仿佛穿越了漫长时光的嗡鸣。那声音不像任何生物发出的,更像是一株古老巨树舒展筋骨、或者说…是某个沉睡了太久太久的庞大意志,被外界的动静所惊扰,正缓缓地、带着一丝好奇地…睁开了它的“眼睛”。
一直紧张关注着情况的米娅,趁着卡兰达尔心神震动、无暇他顾的间隙,飞快地跑到江小鱼身边,没有说话,只是迅速地将一小片散发着柔和微光的、如同星屑般的苔藓,塞进了他未受伤的右手衣袋里。然后,她用口型无声地说了一句:
“跟着…光…”
做完这一切,她便像受惊的小鹿般,迅速退回到了卡兰达尔身后。
江小鱼握紧了衣袋里那片冰凉却带着指引意味的苔藓,抬头望向回音谷的尽头,那里雾气似乎淡了一些,隐约可见一株无比巨大的、连接着天与地的古老树影。
第二试炼,以一种谁也没想到的方式,结束了。
而真正的考验,似乎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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