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踏过焦黑的木料和破碎的陶器，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熊启控着马，警惕地扫视着每一个可能藏匿危险或机遇的角落。张龙和赵虎共乘一骑紧随其后，紧握武器，眼神如同受惊的鹿，却又带着一丝被熊启点燃的狠厉。
越往城西偏僻处走，大规模的屠杀似乎渐渐稀疏，但零星的惨叫和哭嚎仍不时从某些院落深处传来，那是散兵游勇或地痞无赖在趁机作恶。空气中弥漫的绝望几乎凝成实质。
在一处半塌的土坯房后，他们听到了压抑的抽泣和粗鲁的呵斥。
熊启打了个手势，三人悄无声息地下马，将马匹拴在断墙后，潜行靠近。
透过裂缝，只见五六个穿着杂色衣裳、面黄肌瘦的汉子，正围着两个缩在墙角、衣衫褴褛的妇人，试图抢夺她们怀里死死抱着的、少得可怜的包袱。地上还躺着一个老人，额头淌血，不知死活。看打扮，这些汉子也是汉人溃兵，却将刀口对准了比他们更弱的同胞。
“娘的！把吃的交出来！不然老子剁了你们的手！”一个溃兵头目模样的汉子恶狠狠地低吼，伸手就去抓扯。
妇人发出惊恐的哀鸣。
熊启眼神瞬间冷了下去。乱世之中，人性的丑恶暴露无遗。
他没说话，只是对张龙、赵虎使了个眼色，指了指另外两个背对着他们的溃兵，然后自己猛地踹开摇摇欲坠的破门，冲了进去！
“谁？！”溃兵头目吓了一跳，猛地回头。
迎接他的是熊启毫无花俏的一记重拳，狠狠砸在他的鼻梁上！骨头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那头目惨叫一声，仰面倒地，涕泪鲜血横流。
几乎同时，张龙和赵虎也扑了进来，从背后用刀柄狠狠砸向另外两名溃兵的后脑。两人哼都没哼一声就软倒在地。
剩下的三个溃兵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看着如同煞神般出现的熊启三人，尤其是熊启那冰冷的目光和瞬间放倒他们头目的狠辣，吓得魂飞魄散，手里的破刀都差点拿不稳。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他们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俺们……俺们就是饿疯了……求条活路……”
熊启没理会他们的求饶，先是快速扫视环境，确认没有其他威胁，然后走到那两位吓傻的妇人身前，放缓了声音：“没事了，你们安全了。”
他又蹲下探了探那老人的鼻息，还有气，只是昏过去了。
其中一个年纪稍长的妇人回过神来，看着地上被打倒的溃兵和眼前这位虽然满身血污却目光清朗、出手相助的年轻人，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哽咽着说不出话。
熊启站起身，目光重新落在那三个跪地求饶的溃兵身上。
“想活？”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力。
“想！想！好汉爷，俺们想活！”三人忙不迭地点头。
“拿起你们的武器，跟着我。”熊启冷冷道，“力气用来杀胡狗，抢自己人的口粮，算什么本事？外面有的是胡人的粮草，有胆子就去拿！”
三人面面相觑，有些犹豫。杀胡人？他们刚从胡人的屠刀下逃出来……
张龙在一旁啐了一口：“呸！孬种！刚才抢女人的劲儿呢？跟着熊大哥，还能有条活路！留在城里，迟早被胡狗搜出来剁了！”
赵虎也拉紧了弓弦，眼神不善地看着他们。
死亡的威胁和一丝渺茫的希望摆在了面前。一个看起来机灵点的溃兵一咬牙，捡起地上的刀：“俺李狗儿跟好汉爷干了！总比饿死强！”
另外两人见状，也只好颤巍巍地拿起武器。
熊启不再多言，对那两位妇人道：“城里待不住了，能走就赶紧往偏僻地方躲，或者……跟我们走，但前路更危险。”
两位妇人看着地上昏迷的老人，又看看外面，最终摇了摇头，搀扶起老人，踉跄着消失在废墟深处。乱世之中，每个人都有选择，也都要承担选择的后果。
熊启没有强求。他清点了一下现在的人数：算上他自己、张龙、赵虎，以及新收的三人（李狗儿和另外两个叫王五、刘七的溃兵），一共六人。缴获的武器多了几把，但食物依旧匮乏。
“熊大哥，我们现在人多了点，可目标也大了，接下来怎么办？”张龙凑过来低声问道。不知不觉间，他已经自然而然地以熊启为首。
熊启目光投向西方，那里是连绵起伏的山峦轮廓。
“邺城不能再待。慕容鲜卑的主力虽在皇宫和富户区，但小股骑兵很快就会扫荡到这边。”他沉声道，“我们必须出城。”
“出城？四面八方都是胡人……”李狗儿下意识地恐惧道。
“所以要去胡人暂时不想去、或者去不了的地方。”熊启的声音斩钉截铁，“进山！去太行山！”
“太行山？”几人都是一愣。那里面可是有豺狼虎豹，还有据说吃人的山匪……
“对，太行山！”熊启重复道，语气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坚定，“山里才有活路！胡人骑兵进了山就是瞎子、瘸子！我们有山可依，有水可饮，就能活下去，就能等到转机！”
他的话语简单，却勾勒出一幅虽然艰难却充满希望的图景。比起在城里像老鼠一样被追杀直至死亡，进入广阔的山林，似乎真的多了一线生机。
张龙和赵虎首先响应：“俺听熊大哥的！”
李狗儿三人互相看了看，最终也重重点头。
一支小小的、由溃兵组成的求生队伍，在这片废墟中初步成型。目标：西方太行。
熊启翻身上马：“走！继续找人，找物资！在天黑前，尽量壮大队伍，然后寻找出城的机会！”
六道身影，牵着两匹马，再次融入这片死亡之城的阴影之中，寻找着同样在绝望中挣扎的火种。希望虽微，却已点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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