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厅设在揽月阁外侧,与内室隔着一道月亮门和一排疏朗的花木。厅内陈设清雅,燃着淡淡的苏合香,试图驱散药味,也驱散某种无形的紧张。
沈知微坐在梨花木圈椅上,背脊挺得笔直,指尖却微微陷入掌心。她换了一身月白色的家常襦裙,未施粉黛,额角的膏药依旧醒目,整个人看起来脆弱得像枝头将坠的玉兰。青竹垂首侍立在她身后,呼吸都放得极轻。
脚步声由远及近,沉稳,有力,每一步都像是踏在人的心弦上。
帘子被侍女打起,先进来的是忠勇侯沈擎,他身着常服,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笑容。紧随其后的,是一道玄色的身影。
沈知微的目光瞬间被攫住。
那是靖王萧烬。
他身量极高,肩宽腿长,简单的玄色锦袍衬得他身形挺拔如松,腰间束着同色玉带,并未佩戴过多饰物,却自带一股迫人的威势。他的面容并非想象中的粗犷,反而轮廓分明,鼻梁高挺,薄唇紧抿,下颌线条利落如刀削。最慑人的是那双眼睛,深邃如寒潭,眼尾微挑,看过来时,目光锐利得仿佛能穿透皮囊,直抵灵魂深处。
冷冽。
这是沈知微脑海中第一时间跳出的词。
他周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与这暖香浮动的花厅格格不入。沈知微甚至能感觉到,在他目光扫过来的瞬间,自己后背的汗毛都微微立起。这绝不是一个“病体缠身”之人该有的眼神和气场。
“微儿,还不快见过靖王殿下。”沈擎在一旁提醒,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沈知微压下心头的悸动,依着青竹紧急教导的礼仪,起身,垂眸,敛衽行礼,声音带着刻意营造的虚弱和一丝惶恐:“臣女沈知微,参见殿下。”
萧烬并未立刻叫她起身,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那目光如有实质,刮过她额角的膏药,掠过她低垂的眼睫,最后定格在她微微颤抖的指尖上。
“免礼。”他的声音响起,低沉,平稳,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淡漠。
沈知微谢恩后,重新坐下,依旧垂着眼眸,不敢与他对视。她能感觉到他的视线并未移开,像鹰隼锁定猎物,让她如坐针毡。
“听闻沈小姐忧心本王身体,以致寝食难安,甚至……”萧烬的声音再次响起,语调平缓,却字字清晰,“梦魇缠身?”
来了。
沈知微心脏一缩,知道最关键的时刻到了。她抬起头,迎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努力让自己的眼神看起来真诚而带着未散的后怕:“臣女……臣女惶恐。前日坠落后,心神不宁,确实做了些荒诞不经的梦,惊扰殿下,实乃臣女之过。”她将原因归结到“坠落受伤”和“心神不宁”上,试图淡化“诊病”的荒谬性。
萧烬唇角似乎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转瞬即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哦?不知沈小姐梦到了什么?”他好整以暇地问,仿佛真的对梦境感兴趣。
沈知微硬着头皮,继续编造,声音愈发低柔:“臣女梦见……殿下面色不佳,似有咳疾……心中甚是忧虑。又听闻殿下平日操劳,故而……才冒昧向母亲恳请,想确认殿下安好。”她将“诊病”偷换概念成“确认安好”,试图圆回一点场面。
萧烬静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花厅里只剩下香炉里香烟袅袅升腾的细微声响,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沈擎在一旁额头微微见汗,试图打圆场:“殿下恕罪,小女自坠楼后,确实有些……言行无状,臣定当严加管教……”
“无妨。”萧烬终于再次开口,打断了沈擎的话,目光却依旧锁在沈知微脸上,“沈小姐有心了。”他顿了顿,忽然朝前迈了一步。
他身形高大,这一步逼近,带来的压迫感骤然倍增。沈知微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清冷的、类似雪松般的气息,混着一丝极淡的铁锈味?她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却强行克制住了。
只见萧烬缓缓伸出手,将手腕递到了她面前的茶几上,袖口玄色的锦缎衬得他的手腕骨节分明,力量感十足。
“既然沈小姐懂得医理,又如此‘牵挂’,”他看着她,眼神深邃,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审视,“不如,亲自为本王诊一诊脉,看看本王这‘病’,究竟如何?”
!!!
沈知微的呼吸骤然停滞。
她万万没想到,萧烬会来这一出!亲自递过手腕让她诊脉?这比直接斥责她荒唐更加令人心惊!他是在试探她!试探她所谓的“懂得医理”是真是假,试探她今日这番举动,究竟意欲何为!
她能拒绝吗?以什么理由?刚才还口口声声说着担忧牵挂,此刻正主亲自送上门来让你“确认”,你反而退缩了?
骑虎难下。
沈知微只觉得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她哪里懂得什么中医诊脉?她学的是现代西医!望触叩听,实验室检查,影像学诊断!可现在,她连“寸关尺”在哪儿都未必说得清!
怎么办?
电光石火之间,她猛地想起了自己额角的伤。一个借口瞬间成形。
她抬起手,指尖微微颤抖着,却不是伸向萧烬的手腕,而是轻轻抚上自己额角的膏药,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痛楚和虚弱之色,声音带着气弱游丝的歉意:“殿下厚爱,臣女……臣女感激不尽。只是……臣女坠楼时,似乎伤了手臂经络,如今手指僵麻无力,连端碗都吃力,实在……实在无法为殿下精准诊脉。若是误判了殿下脉象,臣女万死难辞其咎……”
她说着,眼中适时地蒙上一层水雾,看起来委屈又无助,将一个受伤后心有余而力不足的病弱女子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萧烬深邃的眸子盯着她抚在额角的手,那眼神锐利得仿佛能看穿她所有的伪装。
时间仿佛再次凝固。
沈知微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的声音,几乎要跳出来。她在赌,赌萧烬不至于在一个“重伤未愈”的未婚妻面前,过于咄咄逼人。
良久,萧烬缓缓收回了手。
就在沈知微以为危机暂时解除,暗自松了半口气时,却听他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意味:
“既然沈小姐身体不适,无法诊脉,那便罢了。”
他话锋一转,目光扫过沈知微苍白的脸,最后落在她那双强自镇定却依旧泄露出些许惊惶的眸子上,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不过,本王的‘病’,不劳沈小姐费心。三日后,花轿临门,希望到时,沈小姐已‘病体痊愈’,莫要误了吉时。”
说完,他不再多看沈知微一眼,转身对着沈擎略一颔首:“侯爷,告辞。”
玄色的身影没有丝毫留恋,带着一身冷冽的气息,大步离开了花厅。
直到那迫人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院外,沈知微才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软软地靠在了椅背上,后背一片冰凉。
青竹连忙上前扶住她,低声道:“小姐,您没事吧?”
沈知微摇了摇头,想说没事,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萧烬最后那句话,不是关心,是警告!是命令!
他看穿了她的把戏,或许没有完全看透,但绝对起了疑心。他明确地告诉她,别耍花样,乖乖上花轿。
这个男人……太危险了。
“微儿,”沈擎送走萧烬,折返回来,脸色并不好看,他看着瘫软在椅中的女儿,叹了口气,语气带着责备和无奈,“你也看到了?靖王殿下岂是你能随意揣测、轻慢的?今日之事,殿下虽未追究,但心中必定不悦!你这几日安分待在揽月阁养伤,再不可生出事端!三日后,老老实实上花轿!”
沈知微闭了闭眼,心中一片冰冷。
侯府的态度,她早已清楚。他们不在乎她是否愿意,是否恐惧,他们在乎的,只是这桩婚事能否顺利进行,能否为侯府带来利益。
就在这时,柳氏也带着两个嬷嬷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一种复杂难言的神色,有关切,但更多的是一种急于安抚和掌控。
“微儿,吓坏了吧?”柳氏坐到她身边,握住她冰凉的手,语气慈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导向,“你也真是的,做什么不好,偏要说什么诊病?幸好殿下大度,不与你计较。”
她说着,从身后嬷嬷手中接过一个精致的描金红木食盒,打开,里面是几个小巧的炖盅。
“来,这是母亲特意让小厨房给你炖的补品。”柳氏亲自端出一盅,揭开盖子,一股浓郁的药材和食材混合的香气弥漫开来,“用了上好的血燕、老山参、还有鹿茸,最是补气养血,安神定惊。你受了惊吓,又伤势未愈,需得好好补补,务必在出嫁前将身子养好,气色养得红润些。”
她将炖盅递到沈知微面前,笑容温和,眼神却带着某种深意:“快喝了它。嫁入王府后,更要好好伺候殿下,早日为殿下开枝散叶,这才不枉费家族对你的期望,知道吗?”
“拴住”靖王。
这四个字,如同冰冷的针,刺入沈知微的耳中。
她看着眼前那盅色泽诱人、香气扑鼻的补品,又看了看母亲那看似关切实则隐含逼迫的眼神,以及父亲那不容置疑的威严。
这一刻,她无比清晰地认识到自己的处境。
她不仅是穿越到了一个陌生少女身上,更是落入了一个精致的、以家族利益为名的囚笼。而三日后,她将被送往另一个,可能更加危险的囚笼——靖王府。
侯府的“好意”,是裹着蜜糖的砒霜。
她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接过了那盅沉甸甸的补品。
“女儿……知道了。”她垂下眼睫,掩去眸中所有的情绪,低声应道,“多谢母亲。”
(第六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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