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飞舟穿过云层时，沈辰便察觉到了异样。
下方皇城的青灰色城墙仿佛被泼了一层浑浊的油，原本流动的灵气在此处变得黏稠滞涩，就连风都打着旋儿撞向城门处的玄铁巨盾——那盾面上刻满了碗口大小的符文，每一道纹路都泛着冷光，这是法则级符阵的特征。
“城门处守了十二队黑甲卫。”雷震天扒着飞舟栏杆向下望去，拳头捏得咔咔作响，“平时只有三队，现在连玄铁盾都摆出来了。”他转头看向沈辰，喉结动了动，“那符阵……我爷爷说过，只有大宗门在镇派的时候才会使用，它封禁的是天地灵气。”
沈辰眯起眼睛。
飞舟越降越低，他能清晰地看到盾面上的符文像呼吸一样明灭闪烁，每个符号都暗含着某种精密的循环——这极像前世化学教材里的反应机理图，只不过驱动它的不是催化剂，而是法则之力。
“灵波共鸣。”紫鸢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如同琴弦擦过耳尖。
不知何时她摘下了面纱，苍白的指尖按在眉心，“很淡，但确实存在。有人用灵波残片做了引子，把整座城变成了共鸣腔。”
沈辰的手不自觉地摸向纳戒。
那里躺着半块灵波残片，此刻正微微发烫，像是在回应着什么。
他想起岳雪儿在山谷里说的“稳定态灵能网络”，突然明白了那些符阵的作用——它们并非单纯的防御，而是在编织一张网，等待某个“节点”自动入网。
当飞舟停在御道尽头时，南宫云澜已经在那里等候。
这位帝国最年轻的皇子今日身着一身玄色锦袍，腰间的玉牌却系得歪歪扭扭，显然是匆忙赶来。
他脸上挂着笑容，可眼尾的细纹里却满是紧绷，看到沈辰下舟，立刻上前半步：“沈先生，一路辛苦了。”
“南宫殿下。”沈辰垂眸行礼，指尖扫过南宫的袖口——那里有半道焦痕，像是被某种腐蚀性灵力灼烧所致。
再抬眼时，他注意到南宫耳后有一片青紫色的淤痕，形状极像某种封印符文。
“先进宫吧。”南宫伸手虚引，脚步却顿了顿，“今日设了小宴，让御厨做了先生爱吃的灵米糕。”他说“小宴”时，喉结重重地滚动，声音发虚。
议政殿里的檀香比平时浓了三倍，沈辰刚跨进门就被呛得轻轻咳嗽。
八盏青铜灯树在两侧排开，灯油里掺了凝神香，可殿中众人的眼神却比以往更加飘忽——御林军统领的手在腰间刀柄上反复摩挲，礼部侍郎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就连平时最沉稳的大司礼，端茶时都洒了半盏在案几上。
“殿下。”沈辰接过宫女递来的茶盏，杯壁上的冰纹突然让他想起岳雪儿的熵变手稿，“这茶……是寒潭雪芽？”
“正是。”南宫举起酒盏，琥珀色的灵酒在盏中晃出细碎的光，“今日请先生来，是想……”他的话音突然卡住，瞳孔猛地收缩——
殿门无风自动，十二道金色光流从门缝钻进来，在半空交织成一个六边形光阵。
沈辰闻到了焦糊味，那是灵力过载的味道。
他盯着光阵中心逐渐浮现的法则纹路，突然笑了：“绝对秩序结界？南宫殿下，这就是你说的‘共商大计’？”
南宫的酒盏“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他突然抓住沈辰的手腕，掌心全是冷汗：“他们逼我！玄冥阁的人说……说只有困住你，才能证明科技修真不是邪术！”他的声音带着哭腔，“我本想等你到了就说明白，可符阵触发机关在我袖中，我根本来不及！”
沈辰抽回手。
结界的压迫感已经蔓延到脚腕，就像有无数根细针扎进骨髓。
他想起岳雪儿塞给他的熵变手稿，想起墨痕残魂那句“不可救”，突然明白这一切都是个局——南宫是诱饵，结界是网，而他是必须入网的鱼。
“雪儿。”他低声呼唤。
躲在廊下的岳雪儿立刻掀开帷幔，怀里抱着刻满算式的青铜匣。
她的指尖在匣面划出蓝光，口中念诵：“ΔS = qrev\/t……打破秩序需要混乱，而混乱……从来都在我们体内。”
青铜匣“咔”地一声弹开，一卷写满熵变公式的帛书飘向空中。
沈辰的丹田突然发烫，晶核表面的符文如活物般游动，他能清晰地看到结界里的法则之力在分子层面排列——整齐得可怕，就像实验室里完美结晶的氯化钠。
“给我乱。”他轻声说道。
帛书上的公式突然燃烧，化作无数蓝光粒子冲进结界。
沈辰看到那些排列整齐的法则之力开始错位，有的粒子跑得太快，有的干脆静止不动，原本完美的六边形出现了蛛网般的裂纹。
“成功了？”雷震天的吼声从殿外传来。
这位武修撞开殿门，手里攥着滋滋作响的高频震荡符，“老子就说那破阵扛不住！”
但沈辰没有看他。
他的识海突然翻涌起来，那个总在碎片里呢喃的墨痕残魂，此刻竟清晰得像是站在他面前：“你已触及真正的门……进来吧。”声音里带着沧桑的叹息，“这不是陷阱，是钥匙。”
“墨痕？”沈辰在识海中低语。
“没时间解释了。”墨痕的声音突然变得急促，“看你的右手！”
沈辰低下头，右手背上不知何时浮现出淡金色的星纹，和灵波残片上的纹路一模一样。
他想起在山谷里，晶核因玄冥子的话而震颤，想起岳雪儿说晶核是稳定态网络的核心——原来从那时起，他就被引向了这里。
“沈先生！”秦九霄的声音从殿外炸响。
这位新锐骨干带着灵导一营杀了进来，每人腰间都挂着催化连锁弹，“敌袭！玄冥阁的人从地道摸进来了！”他反手甩出三枚弹丸，弹体在空中炸裂，腾起的黄雾里，沈辰看到敌方修士的灵力突然疯狂反应——火系修士的法诀变成了剧烈氧化，水系修士的冰锥开始水解，就连最沉稳的木系修士，脚下的藤蔓都在快速碳化。
“好小子！”雷震天拍着秦九霄的肩膀大笑，震荡符在他掌心炸开，将结界裂纹又撕大了半尺，“老子去开城门，你带着弟兄们断后！”他转身冲向殿外，玄铁重剑在地上拖出火星，“沈辰，老子在城门口等你！”
沈辰刚要跟上，殿顶突然传来裂帛般的声响。
他抬头望去，只见玄冥老祖踏在破碎的琉璃瓦上，白发无风自动，眼中泛着幽绿的光：“沈辰，你终究逃不过成为容器的命运。”他抬手，一道漆黑的法则锁链破空而来，链身上的符文正是沈辰在城门盾面见过的——那是封印晶核的锁。
“小心！”岳雪儿扑过来，却被沈辰推开。
锁链擦过他的左肩，火辣辣地疼，但更剧烈的震动来自丹田——晶核在疯狂共鸣，连识海里的星纹都亮得刺眼。
“来吧，踏入真正的世界。”那个陌生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不是在识海，而是在灵魂最深处。
沈辰看着锁链离自己越来越近，突然笑了。
他想起前世实验室里，第一次看到原子结构时的震撼；想起在玄天大陆，第一次用置换反应击败挑衅者时的狂喜；想起岳雪儿熬夜推算的熵变模型，雷震天从敌对到信任的转变，秦九霄举着催化弹喊“沈先生看招”的模样。
原来所谓法则，不过是更宏观的化学反应。
而他，才是那个书写方程式的人。
在锁链即将缠上脖颈的瞬间，沈辰右手背上的星纹突然迸发强光。
他看到虚空里浮现出一扇门，门后是无数流转的星屑，每粒星屑都刻着熟悉的元素符号——那是墨痕说的“真正的门扉”。
玄冥老祖的冷笑戛然而止。
他望着那扇突然出现的门，瞳孔里第一次浮现出恐惧：“不可能……这是上古遗迹的星纹！”
沈辰伸手触碰门扉。
在指尖即将贴上的刹那，他听见岳雪儿的尖叫，雷震天的怒吼，秦九霄的呐喊，还有南宫云澜带着哭腔的“先生！”。
但这些声音都像被按了慢放键，逐渐模糊。
门后传来更清晰的召唤：“进来，你会知道一切的答案。”
晶核的共鸣达到顶峰，沈辰眼前一黑。
再睁眼时，他站在星屑弥漫的空间里，前方的石壁上刻着巨大的星图，图中央有一行古字：“欲探本源，先寻星纹。”
而在星图下方，有个半开的石门，门内透出幽蓝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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