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掷地有声的“是不是太不讲理了？！”，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死寂的办公室里激荡开一圈圈无声的涟漪。林默胸膛起伏，目光如炬，毫不退缩地迎视着苏清璇那双翻涌着惊涛骇浪的眼睛。他清晰地看到了她眼底的震惊、暴怒、被冒犯的狂躁，以及…一丝猝不及防的狼狈。
时间仿佛凝固了几秒。苏清璇那张明艳的脸庞因为极致的情绪而涨得通红，艳若最炽烈的玫瑰，却也绷紧得像一张拉满的弓。她攥紧的拳头微微颤抖，修剪精致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感，却远不及林默那句质问带来的冲击。
“林默！”苏清璇的声音终于爆发出来，不再是那种冰冷的低气压，而是带着一种被彻底点燃的、尖利刺耳的愤怒，甚至有一丝气急败坏的破音，“你反了天了？！”
她猛地向前逼近一步，试图用身高和气势重新压制住眼前这个“以下犯上”的男人。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到呼吸可闻。林默甚至能感受到她因为愤怒而喷出的灼热气息，带着雪松香水的尾调和一丝红酒的余韵，再次扑打在他的脸上。她的目光凶狠地锁定他下巴上尚未消退的红痕，仿佛那是他“罪证”的烙印。
“我是你老板！”苏清璇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在空旷的办公室里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专横，“我说不行！就是不行！我的公司！我的规矩！轮不到你来跟我讲什么契约条款、讲什么道理！”
她伸出一根涂着蔻丹、指尖微微颤抖的手指，几乎要点到林默的鼻尖上，那鲜红的颜色在惨白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再敢顶一句嘴，”她的声音压低，却带着更深的威胁，一字一顿，如同淬毒的冰凌，“我立刻扣光你这个月的奖金！不！下个月的也一起扣光！我看你还拿什么去献殷勤！拿什么去讨好‘朋友’！”
这番色厉内荏的咆哮，充满了“老板”权威的蛮横，却恰恰暴露了她此刻在“道理”上的苍白无力。她无法反驳林默关于契约和送礼自由的质问，只能祭出最原始的、基于雇佣关系的经济制裁和权力碾压。
放完狠话，苏清璇似乎觉得再待下去只会让自己更狼狈。她猛地转过身，高跟鞋在地毯上用力一碾，发出沉闷的声响，就要大步流星地离开这个让她失控的地方。
就在她转身的刹那——
林默因为刚才的激动和对峙，脖颈处的肌肉牵扯到下巴的红痕，传来一阵细微的刺痛感。他下意识地、极轻微地皱了下眉头，喉结也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
这个细微到几乎可以忽略的表情变化，却精准地落入了正侧身欲走的苏清璇眼中。
她的动作，极其诡异地停顿了半拍。
鬼使神差般地，在转身背对林默的瞬间，她那原本垂在身侧、紧握成拳的右手，指尖竟不受控制地、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那动作极其细微，像是想要抬起，朝着林默下巴的方向…仿佛要去触碰、确认那抹碍眼的红痕是否还在疼痛？
这个念头如同电光火石般闪过她的脑海！苏清璇自己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近乎本能的冲动惊得浑身一僵！她在干什么？！她疯了吗？！去关心这个刚刚顶撞她、让她下不来台的混蛋？！
那一丝未察的弧度
巨大的羞恼瞬间淹没了那点荒谬的冲动。苏清璇几乎是逃也似地，猛地加快了脚步，肩膀甚至因为过于用力而显得有些僵硬。她快步走向办公室内侧的休息室，只想立刻逃离林默的视线范围，把自己关起来冷静一下。
然而，就在她推开休息室门，身影即将完全隐入门后的前一刻，走廊壁灯柔和的光线恰好掠过她的侧脸——
那紧抿的、因为愤怒而微微下撇的红唇唇角，在光影交错的瞬间，似乎极其短暂地、向上牵动了一抹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捕捉的弧度！
快得如同幻觉。
那绝不是笑容，更像是某种紧绷的肌肉在巨大的情绪冲击和荒谬感交织下，产生的无意识抽搐。又或者…是内心深处，某个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角落，因为林默那罕见的、带着火星的反抗和直视，而悄然泛起的一丝…极其微弱的…涟漪？
（他…居然敢顶嘴了？敢跟我讲道理了？敢…那样看着我了？）
这个念头如同投入深海的石子，在她心湖深处激起的波澜，连她自己都未曾真正意识到。那一闪而逝的弧度，与其说是愉悦，不如说是某种新奇的、带着点混乱的错愕。
“砰！”
休息室的门被苏清璇用力关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彻底隔绝了内外。
办公室里，只剩下林默一个人，站在原地。
他有些茫然地看着那扇紧闭的休息室门。苏清璇最后那番气势汹汹的威胁还在耳边回响，扣光奖金的惩罚像一块巨石压在心头。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她最后离开时的背影，似乎少了点刚才那种毁天灭地的暴怒，反而多了点…仓惶？
还有…她转身时，指尖那极其细微的、仿佛想要抬起的动作…是他的错觉吗？
林默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还有些刺痛的下巴，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她之前用力捏过的触感。空气里，仿佛还弥漫着她愤怒离去时留下的、带着雪松香气的灼热气息。
一场风暴似乎暂时偃旗息鼓，但空气中弥漫的硝烟味和那扇紧闭的门，都预示着更大的不确定性。
林默深吸一口气，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扣光奖金…意味着他给苏清雅买书的钱，以及接下来几个月的生活费，都要重新规划了。他认命地弯下腰，继续捡拾地上散落的文件，然后坐回冰冷的椅子前，对着那堆积如山的合同，开始了他漫长而不知尽头的“惩罚”之夜。
只是这一次，他心中除了沉重的压力，似乎还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微妙的困惑。关于苏清璇最后那个…奇怪的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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