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层办公室的寂静被林默指腹下便签纸粗糙的触感打破。“0423”——汗水晕开的数字像烙铁烫在心上。窗外霓虹闪烁，映着他通红的眼眶和书柜第三层那本孤零零的灰皮书。她终究不是全然无情。
隔天，助理小陈抱着文件，无意间忧心忡忡地嘀咕：“苏总最近脸色好差，刚又捂着胃进办公室了，老毛病怕是又犯了……” 林默签字的手一顿，墨迹在纸上洇开一小团。
下班后，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林默驱车穿过熟悉的街道，在药房买了最好的进口胃药，又去那家老字号粥铺打包了一份温补的药膳粥——特意叮嘱老板少盐少油，多放暖胃的姜丝。回到家，他从积尘的储物柜深处翻出了那个保温饭盒。银色的外壳有些旧了，有几处细微的磕痕，正是当年他每天变着花样给苏清璇带饭用的那个。
深夜，苏清璇的公寓门外。
林默像做贼一样，屏住呼吸，轻轻将保温饭盒放在冰冷的防盗门边。饭盒旁边，整齐地码放着几盒铝箔包装的胃药，还有一张打印得工工整整的养胃食谱，上面被他用红笔圈了几个重点。做完这一切，他迅速闪身躲进楼道拐角的阴影里，心脏在胸腔里擂鼓。
几乎就在他藏好的下一秒，公寓门“咔哒”一声开了。
苏清璇大概是渴了，穿着柔软的丝质睡袍，趿拉着毛绒拖鞋，脸色苍白地走出来。她一眼就看到了门口那个无比眼熟的保温饭盒。那一瞬间，她像是被施了定身咒，僵在原地。昏黄的楼道灯光下，她的表情复杂难辨，有惊讶，有怔忡，还有一丝极力压制的、不易察觉的波动。她显然没料到会在深夜家门口看到这个“古董”。
她下意识地弯腰去拿饭盒。也许是因为身体不适腿脚发软，也许是因为心神震动，就在她指尖碰到冰凉的饭盒外壳时，脚下一滑，拖鞋绊了一下，整个人惊呼一声，不受控制地向前栽去！
躲在暗处的林默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
“小心！”
他长臂一伸，在她膝盖即将磕到坚硬的地砖前，险之又险地一把捞住了她的腰！巨大的惯性让两人撞在一起。苏清璇几乎是半扑进他怀里，额头重重磕在他的锁骨上，疼得她“嘶”了一声。林默也闷哼一声，另一只手慌乱中想撑住墙壁稳住两人，结果“哗啦”一下，反而把地上那几盒胃药扫飞了出去，药盒噼里啪啦散落一地。
空气瞬间凝固。
苏清璇惊魂未定地贴在他胸前，鼻尖萦绕着他身上熟悉的、带着淡淡烟草和须后水的气息。林默的手臂还牢牢箍着她的腰，隔着薄薄的睡袍，能清晰感受到她身体的温热和微微的颤抖。楼道里只剩下两人急促的呼吸声和散落一地的药盒诉说着刚才的兵荒马乱。
“你……” 苏清璇猛地抬头，撞进林默写满紧张和懊恼的眼里。她脸颊飞起一抹可疑的红晕，迅速挣脱他的怀抱站直，拢了拢睡袍，声音带着一丝狼狈的冷硬，“林默！你鬼鬼祟祟躲在这里干什么？想吓死人吗？”
林默也尴尬地收回手，摸了摸被撞疼的锁骨，弯腰去捡那些散落的药盒：“我…我只是…听说你胃不舒服……” 他笨拙地把药盒拢在一起，塞回她手里，又把保温饭盒往她面前推了推，“这个…里面是养胃的粥，还热着。药…按说明书吃。”
苏清璇看着手里被塞得满满的药和饭盒，再看看林默一脸窘迫、头发都蹭乱了几分的模样，那股冰冷的怒意像是被戳破的气球，泄掉了一半。她抿了抿唇，最终什么刻薄的话也没说，只是低声斥了一句：“多管闲事。” 然后，抱着东西，“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门内。
苏清璇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急促的心跳还没平复。她低头看着怀里那个旧饭盒，指尖轻轻拂过上面的磕痕。她慢慢拧开盖子，一股温润暖香扑面而来，是熟悉又熨帖的味道。她拿起勺子，舀了一小口粥送进嘴里。温度刚好，软糯适中，姜丝的辛辣恰到好处地驱散了胃部的寒意。她默默地吃着，一口接一口，直到碗底见空。
粥碗空了，她却没有立刻去洗。手指在饭盒内胆边缘无意识地摩挲着，忽然，指尖触到一个小小的、硬硬的凸起。她疑惑地摸索了一下，轻轻一抠——内胆底部边缘竟然有一个极其隐蔽的、几乎与内胆材质融为一体的塑料小卡扣！她心中一动，指甲用力一撬。
“咔哒”一声轻响。
一个小小的、扁平的夹层被打开了。
里面没有纸条，没有信物。
只有一小撮被密封袋仔细装好的、红艳艳的山楂干碎屑。颗粒细小，颜色鲜亮，散发着纯粹的、干净的酸甜气息，与她包里那些被碾碎后腐败的残骸截然不同。
苏清璇捏着那个小小的密封袋，指尖微微颤抖。她看着里面那抹鲜亮的红，仿佛看到了许多年前，那个在乡下星空下，笨拙地摘了满兜野山楂塞给她的青年，笑容灿烂得盖过了漫天星辰。回忆带着酸涩的甜意突袭而来，猝不及防。她猛地将密封袋攥紧在手心，冰封的眼眸深处，终于裂开了一道细微的、难以察觉的缝隙。
门外，阴影里。
林默并没有立刻离开。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听着门内隐约的、极其轻微的动静（也许是勺子和碗的碰撞？），直到彻底安静下来。他嘴角勾起一个极浅、极淡的弧度，像是松了口气，又像是自嘲。他最后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转身，脚步轻快地融入了电梯间的光亮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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