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防盗门在身后“砰”然合拢，将林默和他那句该死的“清雅？”彻底隔绝在外。苏清璇背靠着冰冷坚硬的门板，身体沿着光滑的金属表面无力地滑落，跌坐在冰凉的大理石地面上。剧烈的喘息在空寂的玄关里回荡，像濒死野兽的哀鸣。刚才那歇斯底里的爆发，抽空了她所有的力气，只剩下指尖因愤怒和用力掷出戒指而残留的麻木颤抖，以及心脏被掏空后留下的、巨大而冰冷的空洞。
没有预想中的解脱感。
一丝一毫都没有。
赶走了他，扔掉了那枚象征耻辱的戒指，用最恶毒的语言撕碎了最后一丝可能……她应该感到轻松，应该感到胜利，应该庆祝这纠缠七年、早已千疮百孔的关系终于画上了休止符。
可为什么？
为什么这巨大的公寓，此刻安静得如此可怕？曾经熟悉的每一个角落，此刻都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冰冷气息。那盏他曾经嫌太亮、她却坚持留下的落地灯，此刻投下的影子都显得格外狰狞。空气里，仿佛还残留着他身上那该死的、淡淡的须后水味道，混合着她发梢的冷香——那是昨夜混乱纠缠时留下的，此刻却像毒气般侵蚀着她的神经。
“滚！” 她对着空荡荡的客厅嘶吼，声音干涩破裂，在墙壁间撞出空洞的回响，像是在嘲笑她。
接下来的日子，苏清璇把自己变成了一台高速运转、却程序错乱的机器。
她搬回了顶层办公室附设的休息间。巨大的总裁办公室成了她唯一的堡垒，也是她自我囚禁的牢笼。白天，她以近乎自虐的强度投入工作，试图用堆积如山的文件和永不停歇的会议塞满每一秒清醒的时间。她取消了所有非必要的社交，推掉了所有晚宴邀约，把自己焊死在云巅集团最高层的冰冷王座上。
然而，堡垒内部，早已失守。
她发现自己无法集中精神。一份重要的海外并购案风险评估报告，她反复看了三遍，却连最基本的财务数据都无法在脑中留下清晰印象。市场部总监汇报下季度推广计划时，她眼神放空，手指无意识地在红木桌面上划着圈，直到对方小心翼翼地提醒：“苏总？您看这部分……” 她才猛地回神，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随即用更冷的语调掩饰：“重做，预算超标15%，目标人群画像模糊。”
错误，开始像细小的裂纹，在她精心维持的冰面上蔓延。
一次高管晨会，她将技术部关于新防火墙架构的汇报，错听成了法务部关于知识产权纠纷的陈述，给出了完全风马牛不相及的指示，引得几位高管面面相觑，会场陷入尴尬的沉默。另一次，她签署一份紧急采购合同时，竟然漏看了关键的交货日期条款，若非助理小陈心细如发，及时提醒，差点酿成供应链危机。
“苏总，您……是不是太累了？需要休息一下吗？” 小陈看着自家老板眼底浓重的青黑和越来越苍白的脸色，终于忍不住在送咖啡时，小声询问。那杯滚烫的黑咖啡，苏清璇端起来就喝，仿佛感觉不到烫。
“做好你的事。” 苏清璇头也没抬，声音像淬了冰。小陈立刻噤声，不敢再言。
夜晚，当整栋大楼陷入沉睡，她的堡垒才真正显露出其恐怖的空洞。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整座城市的璀璨星河，霓虹如流动的血液，映在她毫无波澜的眼底，却激不起一丝涟漪。她处理邮件到深夜，屏幕的冷光映着她毫无血色的脸。一封来自林默的邮件静静地躺在收件箱顶端——那份只有两个字“寻心”的长假申请。鼠标在“批准”和“驳回”之间游移了无数次，最终，她烦躁地关掉了整个邮箱界面。无视。彻底的、冰冷的无视。仿佛这个人从未存在过。
疲惫如潮水般涌来，却无法带来安眠。躺在休息间那张宽大却冰冷的床上，身体僵硬得像块石头。一闭上眼，就是林默最后那痛苦、震惊、甚至带着被冒犯的眼神，还有自己吼出“双飞”时那恶毒又绝望的声音，反复在脑中尖啸。更可怕的是，那些被强行压制的、甜蜜的碎片，总会不合时宜地涌出来：他笨手笨脚给她煮糊的粥，他在项目攻坚时陪她熬过的通宵，他把她冰凉的手揣进自己大衣口袋时的温度……这些画面越是温暖，就越衬得此刻的空洞冰冷刺骨。
胃部熟悉的绞痛再次袭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猛烈。她蜷缩起来，额头渗出冷汗。那个银色的旧保温饭盒，像幽灵一样浮现在眼前。她猛地坐起，冲到办公室附带的小茶水间，翻箱倒柜，最终在橱柜最底层找到了它。她几乎是粗暴地拧开盖子——里面空空如也。她怔怔地看着空荡荡的内胆，手指无意识地摸索着边缘那个隐秘的夹层卡扣。
咔哒。
夹层弹开。
里面也是空的。
那撮干净鲜亮的山楂干碎屑，连同那个密封袋，早已被她那天在羞愤欲绝中，扔进了公寓楼下的垃圾桶。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空虚和酸楚瞬间攫住了她。她靠着冰冷的橱柜滑坐在地，抱着那个空饭盒，像抱着最后一点被自己亲手丢弃的温暖残骸，无声地颤抖起来。泪水终于决堤，汹涌而出，不是愤怒，不是委屈，而是一种深刻的、冰冷的绝望和……自我厌弃。
她赢了。
她用最激烈的方式赶走了那个让她痛苦不堪的男人，扔掉了象征束缚的信物。
可她坐在冰冷的王座上，守着空荡的堡垒，像个失控的陀螺，在疯狂旋转中感受着越来越深的迷失和寒冷。事业的成功、掌控一切的权力，此刻都失去了意义。她得到的，不过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冰冷的、空洞的胜利。而失去的……那个答案，她甚至不敢去想。
窗外的城市霓虹依旧璀璨，却照不进这间顶层堡垒最深处的、彻骨的黑暗与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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