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将军”苗的中部,叶腋处,藏着一个米粒大小的绿色疙瘩。不仔细看,会以为是叶片或新芽。但柒柒认得——那是果实的雏形,花瓣凋落后留下的子房开始膨大,顶端还残留着一小截枯萎的花柱。
她屏住呼吸,凑近。真是番茄。小小的,青涩的,硬邦邦的,但在晨光里闪着稚嫩的光泽。
“结果了……”她喃喃道,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喜悦。
很快,其他番茄苗也相继显露出果实的迹象。有的才绿豆大小,有的已如黄豆,都藏在叶片下,羞答答的。黄瓜那边进度更快些——最早开花的几朵雌花,花冠凋落后,子房迅速伸长,已有了小指粗细,浑身布满嫩刺,顶端还顶着干枯的花冠,像戴了顶小帽子。
消息传开,邻居们又来看新鲜。张婶啧啧称奇:“这才多久?腊月里结果,真是稀罕事!”李嫂小心地摸了摸小黄瓜:“刺还挺扎手。等长大了,凉拌吃,脆生生的。”连供销社的李主任都听说了,特意跑来参观,绕着大棚转了两圈,连连点头:“好,好!等能摘了,我们供销社全要!这反季节蔬菜,肯定抢手。”
柒柒却不敢大意。结果初期最是关键,水肥、温度、光照,哪一样不到位都可能落果。她对照着顾衍寄来的手册,每天记录温度变化——白天棚内能到二十度以上,夜里也有七八度,正适合番茄黄瓜生长。浇水改为滴灌,用破碗底做了简易的渗水器,让水分缓慢渗透,避免忽干忽湿。追肥用了系统奖励的“花果肥”,兑水稀释后薄施,每隔七天一次。
最费神的是整枝打杈。番茄苗疯长,侧枝层出不穷,不及时去掉会分散养分。柒柒每天都要花一两个时辰在棚里,弯腰低头,仔细辨认哪些是结果枝,哪些是徒长枝。手指被枝叶上的细毛扎得发红,有时还会沾上粘稠的汁液,洗都洗不掉。但她乐此不疲——每去掉一根多余的侧枝,主枝上的果实仿佛就更精神一分。
黄瓜藤已经爬满了竹架。嫩绿的卷须牢牢抓住麻绳,叶片层层叠叠,形成一道绿墙。小黄瓜藏在叶间,一天一个样,昨天才手指长,今天就有手掌大了。柒柒发现,黄瓜长得最快的时候是夜里——傍晚看还小小一个,第二天清晨就明显大了一圈,仿佛趁人不注意,偷偷铆足了劲生长。
“它们在努力呢。”她常对顾浩说,“所以我们也要努力,好好照顾它们。”
顾浩现在是大棚的“巡夜员”。孩子不知从哪听来的,说夜里给植物说话,它们长得快。于是每晚睡前,他都要打着小手电溜进大棚,蹲在畦边,对着番茄黄瓜嘀嘀咕咕:
“你们要乖乖长大啊,别生病。”
“今天我考试得了八十分,老师夸我了。你们也要加油。”
“顾衍哥快回来了,你们得长快点,让他看看咱们的成果。”
童言稚语,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有时柒柒会躲在帘子外听,听着听着,眼眶就湿了。她想起前世在医院,那些不会说话的病友,也常对着窗台上的植物自言自语。那时她觉得心酸,现在却觉得温暖——无论境遇如何,人总需要倾诉,而土地和植物,是最沉默也最包容的听众。
腊月三十,除夕。家家户户贴春联、挂灯笼,准备年夜饭。赵秀兰和柳玉芬在灶房忙了一整天:蒸白面馒头,炖猪肉粉条,炸豆腐丸子,拌凉菜……香气飘得满院子都是。柒柒则在大棚里完成了当天的照料,最后巡视一遍。
番茄最大的已有乒乓球大小,表皮光滑,绿中透出隐约的白;黄瓜最长的快有一尺了,浑身嫩刺,顶花带刺,新鲜得能掐出水来。草莓苗也长高了不少,叶片油绿,叶腋处有了小花苞的迹象。
她站在棚中央,环视这一片蓬勃的绿意。塑料布外是北风呼啸,塑料布内却温暖如春。绿叶在灯光下泛着健康的光泽,果实隐匿其间,像藏着一个个绿色的秘密。这是她一手建立起来的小世界——从一片荒地,到绿意满棚;从几粒种子,到硕果初结。
“王姨,”她轻声说,“过年了。如果你在,一定会包很多饺子,给我碗里夹最多的肉馅。不过现在我也有人给我夹菜了。娘会,柳婶会,浩浩也会。顾衍……等他回来,也会。”
她顿了顿,声音更轻了:“我过得很好,真的。你不用惦记。”
年夜饭很丰盛。八仙桌上摆得满满当当:中间是炖得烂熟的猪肉粉条,油光红亮;四周是炸丸子、拌三丝、炒鸡蛋、酸菜白肉……还有一盘特意留到最后的——大棚里摘的第一根黄瓜,切成细丝,用蒜泥、醋、香油简单一拌,碧绿清脆,在满桌荤菜里格外清爽。
“这黄瓜真脆!”顾浩夹了一大筷子,“比夏天在集市买的还好吃!”
赵秀兰尝了尝,点头:“是嫩。没渣,水头足。”
柳玉芬则盯着那盘黄瓜丝,看了好久,才夹了一小口放进嘴里。嚼着嚼着,眼圈忽然红了:“以前总觉得,过日子就是凑合。现在才知道,用心经营,粗茶淡饭也能吃出滋味。”
柒柒给她夹了块肉:“柳婶,以后咱们的日子会越来越好。大棚只是开始。”
“对,只是开始。”赵秀兰举起茶杯,“来,咱们以茶代酒,庆祝新年,也庆祝咱们的大棚丰收在望!”
茶杯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窗外的鞭炮声忽然密集起来,“噼里啪啦”响成一片,映得窗户纸明明灭灭。在这个物资匮乏的年代,这一桌饭菜、这一棚绿色、这一屋子的暖意,就是最踏实的年味。
正月初三,顾衍的第二封信到了。这次信很厚,拆开来,除了信纸,还有一张照片——黑白照,有些模糊,但能看清是顾衍和几个战友的合影。他们都穿着军大衣,背景是雪原和帐篷,脸冻得通红,却都笑着,露出一口白牙。
信里写道:
“柒柒:新春快乐。照片是年前拍的,我们在执行任务的间隙。此地极寒,雪深及膝,但任务进展顺利,归期可望。看到你寄来的番茄叶,已小心夹在笔记本中。想象大棚此时应已果实累累,恨不能立刻飞回,亲见你所创造的奇迹。家中年货可备齐?娘身体如何?浩浩是否又长高了?每每念及家中温暖,便觉此间严寒不足为惧。只盼早日归家,与你并肩看棚中绿意。顾衍,除夕夜。”
柒柒把照片看了又看。顾衍站在最左边,比离家时瘦了些,下颌线更分明了,但眼神依旧坚定明亮。她用手指轻轻抚过照片上他的脸,冰凉的纸面,却仿佛能触到温度。
回信时,她夹了一片刚摘的黄瓜嫩叶——叶片很小,但经络分明,绿得鲜亮。又附了一小段大棚近况:
“……番茄最大者已若鸡卵,黄瓜最长者近尺。草莓已见花苞,不日将开。近日邻人皆来参观,赞不绝口。李主任已定下收购之约,言开春便可上市。家中一切安好,娘健朗,柳婶勤快,浩浩学业有进。唯盼你归。待你回时,番茄应已转红,黄瓜正嫩,草莓或已初果。我们在棚边置小桌,泡一壶茉莉花茶,你尝鲜果,我话家常,可好?”
信寄出后,日子在期盼中一天天滑过。大棚里的果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番茄从绿转白,又从白透出淡淡的粉;黄瓜越发修长,嫩刺渐渐硬化;草莓开花了——白色的小花,五瓣,鹅黄色的花蕊,娇小玲珑,藏在叶片下,像羞怯的少女。
柒柒开始准备采收。她缝制了一批小竹篮,垫上干净的纱布;又做了几杆小秤,准备称重记账。李主任来看过两次,每次都更满意:“这品相,这新鲜劲,肯定好卖。价格我给你争取到了最高档——番茄一毛二一斤,黄瓜一毛,小青菜八分。你们抓紧,正月十五过后就能送第一批。”
正月十二,发生了一个小意外。
那天下午,柒柒正在棚里给草莓人工授粉——用小毛笔轻轻刷动花蕊,让花粉均匀散开。忽然听见“咔嚓”一声轻响,紧接着是顾浩的惊呼:“呀!”
她赶紧过去,看见黄瓜架边,顾浩手足无措地站着,手里拿着一根断了的黄瓜——显然是太心急想摸,不小心碰断了。黄瓜才半尺长,顶花还鲜嫩着,断口处渗出清亮的汁液。
“柒柒姐,我不是故意的……”顾浩眼圈红了,“它还没长大……”
柒柒蹲下身,接过那根断瓜。瓜身温热,断口整齐,汁液沾在手上,有清甜的香气。她看着顾浩懊悔的脸,忽然笑了:“没关系。这根瓜,咱们今天晚上就吃了。”
“可是……它还没长成。”
“但它已经尽力长到这么大了。”柒柒摸摸他的头,“而且,这是咱们大棚里第一根收获的黄瓜。虽然早了点,但意义特别。晚上让娘凉拌了,咱们一起尝第一口鲜,好不好?”
顾浩用力点头。
那天晚饭,那根早夭的黄瓜被切成薄片,用蒜泥、醋、少许糖拌了,盛在小碟里,摆在餐桌中央。每个人只分到几片,但都吃得很仔细。黄瓜片入口脆嫩,汁水丰沛,带着淡淡的清甜,后味有一丝极淡的苦——那是未完全成熟的标志,但在所有人尝来,却是最珍贵的滋味。
“好吃。”赵秀兰细细咀嚼,“有股子鲜劲。”
“明年咱们多种些。”柳玉芬说,“不光卖,自己也多吃。”
顾浩把最后一片含在嘴里,舍不得咽下,含糊地说:“等我哥回来,我给他留一根最大的。”
柒柒笑着,心里却算着日子。正月十五过后,第一批采收就该开始了。而顾衍的归期,信里说“可望”,那便是不远了。
夜里,她照例写日记:
“正月十二,晴。第一根黄瓜收获了,虽然是不小心碰断的,但很甜。番茄开始转色,有一两颗顶端已见淡红。草莓花开了七朵,我用毛笔授了粉。顾衍来信说归期可望,我每天都要看日历数日子。今天特别想他,想他如果在家,一定会把第一根黄瓜让给我吃,说自己不爱吃生的。他总是这样,好的都留给我。王姨,草莓花很小,但很香,有点像你用的雪花膏的香味。等结了果,红红的,一定好看。”
写罢,她合上本子,走到窗边。夜空晴朗,星子稀疏,一弯新月挂在树梢,清辉冷冷。远处隐约有锣鼓声——是村里在排练元宵节的秧歌。
春天快来了。而她的大棚里,春天早已扎根,抽枝,开花,结果。
她忽然想起顾衍信里的那句话:“与你并肩看棚中绿意。”
快了。就快能并肩了。
而此刻,千里之外,雪原上的帐篷里,顾衍正借着马灯光,读柒柒的上一封回信。信纸已经起毛,显然被反复翻阅。读到“待你回时,番茄应已转红”时,他嘴角浮起笑意。小心地取出夹在信里的黄瓜嫩叶,叶片已经干枯,但脉络依旧清晰,在灯光下像一幅精巧的叶脉画。
他把叶片夹回笔记本,合上。帐篷外风声呼啸,积雪压得帐篷布“嘎吱”作响。但怀里的信是暖的,心里的盼头是实的。
归期在望。家也在望。
而在家的方向,大棚里,一颗顶端微红的番茄,在夜色里悄然完成了最后一次膨大。它沉甸甸地挂在枝头,压得枝条微微弯曲,像一枚即将成熟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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