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的鎏金铜鹤在暮色中泛着冷光，凤倾羽将八百里加急的军报重重拍在紫檀木案上。羊皮纸卷上黑石关久攻不下的朱批刺得人眼疼，她修长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腰间悬挂的青铜凤佩，这是当年父皇亲赐的信物，此刻却被掌心的冷汗浸得冰凉。
娘娘，北疆急报已传遍朝野。贴身侍女青黛捧着鎏金手炉低声道，兵部刚递来的折子，说秦将军已在关外屯兵半月，蛮族铁骑日夜巡弋，怕是...
怕是要入冬了。凤倾羽打断她，凤眸扫过殿角立着的《朔方舆图》。图上代表蛮族的玄色箭头正死死钉在黑石关，而代表华军的赤红标记在关外平原上凝成一团，像滩凝固的血。她忽然想起三年前随父皇北巡时见过的黑石关，那道横亘在燕山余脉的天险，关墙全由玄武岩铸就，冬季覆雪后更是滑不留手，难怪秦岳的虎狼之师会折戟于此。
铜漏滴答声里，凤倾羽忽然笑了，银铃般的笑声在空旷大殿里荡开：传破天荒令，调凤舞营。
青黛惊得手炉差点脱手：娘娘三思！凤舞营是您的亲军，未经陛下...
陛下现在还在江南围猎。凤倾羽转身时，玄色凤袍扫过案上堆叠的奏章，等八百里加急送到行宫，再等御批回来，黑石关的将士早冻成冰雕了。她走到殿中那尊青铜方鼎前，指尖轻叩鼎耳，发出清越的鸣响，告诉营中姐妹，带足凤阳弩和飞天爪，三日后卯时出城。
三日后的清晨，凤阳码头笼罩在薄雾中。三十名身着玄甲的女兵牵着神骏的乌骓马立在船头，她们的兜鍪上都插着雉鸡尾羽，在晨风中猎猎作响。凤倾羽亲自送行，看着女营统领凤凌霜将最后一箱弩箭搬上船，箱盖上雕刻的凤纹在朝阳下闪着寒光。
这是改良过的穿云弩。凤倾羽掀开箱盖，取出一把通体乌黑的弩机，机括处镶嵌着细碎的宝石，射程比军中制式弩远三十步，配了三种箭簇——三棱破甲箭、鸣镝和火箭。她熟练地将弩机组装起来，象牙扳指扣动扳机时发出清脆的声，记住，蛮族的皮甲挡不住三棱箭，夜袭时多用鸣镝扰乱敌心。
凤凌霜单膝跪地接过弩机，玄甲碰撞发出沉闷声响：请殿下放心，凤舞营定不辱命！她身后的女兵同时拔刀出鞘，三十柄钢刀在晨光中组成一片闪亮的林莽。
船队扬帆起航时，凤倾羽忽然想起什么，从袖中取出个锦囊递给凤凌霜：到了秦将军大营，把这个交给他。锦囊中除了调兵虎符，还有张绘着攀岩要诀的绢布，那是她昨夜亲笔所书，图上朱砂标记的岩缝位置，正是当年她随父皇暗访黑石关时记下的险要处。
这支精锐小队在运河上疾行了七日夜，转入桑干河后弃舟登岸。凤凌霜看着地图上标记的飞狐陉，忽然勒住马缰——前方山隘处立着块斑驳的石碑，上面太行八陉之六的字样已被风雨侵蚀得模糊不清。她抬手示意队伍停下，从箭囊中抽出支鸣镝搭在弦上，三短一长的哨音过后，山坳里竟转出个牵着黄牛的樵夫。
可是凤阳来的客人？樵夫咧嘴一笑，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羊皮袄下隐约露出玄甲一角。
凤凌霜按住腰间短剑：墨先生的信鸽何时到的？
比姑娘们早到三日。樵夫从牛背上解下捆绳索，里面裹着三十双鹿皮软底鞋，蛮族最近加强了盘查，入夜后关墙每刻漏会有两队巡逻兵。他忽然压低声音，从袖中取出块湿润的羊胛骨，这是今早从关外捡的，上面有蛮族新换的口令。
当凤舞营踏着晨露抵达华军大营时，秦岳正对着沙盘发愁。听闻援军已到，这位身经百战的将军竟亲自迎出辕门，却在看见领头的女兵时愣住了——凤凌霜摘下兜鍪的刹那，乌黑长发如瀑布般倾泻而下，衬得那张英气勃勃的脸庞竟有几分熟悉。
秦将军，凤舞营统领凤凌霜，奉长公主令驰援北疆。她双手递上虎符，玄甲上还沾着太行山的晨霜。
秦岳接过虎符的手微微颤抖，当看到锦囊里那张攀岩要诀时，忽然仰天大笑：天助破天荒也！他拉着凤凌霜走到沙盘前，指着黑石关后侧的鹰嘴崖，墨先生的锦囊妙计正需这样的奇袭小队，只是...他看着帐外那些身形矫健的女兵，姑娘们可会攀岩？
凤凌霜忽然吹响一声尖锐的口哨，三十名女兵同时解下背上的行囊，取出折叠的飞天爪。只听破空声，三十支带着绳索的铁爪齐刷刷钉在中军帐的木梁上，女兵们如灵猴般攀绳而上，在帐顶倒挂成一圈，玄甲在阳光下反射出炫目的光芒。
凤阳女子七岁学攀岩，十岁练骑射。凤凌霜落在秦岳面前，手中把玩着精巧的飞虎爪，铁爪上十二道倒刺在火把映照下闪着寒芒，将军何时动手？
秦岳望着帐外渐沉的暮色，忽然抽出佩剑指向北方：今夜。他将那封凤倾羽的亲笔信递给凤凌霜，信上只有八个字——关墙冰滑，慎用火箭。墨迹旁还画着个小小的凤纹，与凤凌霜甲胄上的标记如出一辙。
三更时分，鹰嘴崖的寒风卷着雪粒抽打在人脸上。凤凌霜将最后一根绳索固定在岩缝里，身后传来女兵们调试弩机的轻响。远处黑石关的烽火台上，蛮族哨兵的皮靴声隐约可闻，更远处的平原上，华军大营忽然响起震天的战鼓，火把如繁星般亮起，映红了半个夜空。
秦将军动手了。凤凌霜将三棱箭搭在弩上，瞄准关墙垛口处晃动的黑影，记住，射马不射人，留活口问话。
三十支穿云弩同时发射的闷响被战鼓声吞没，凤凌霜看着女兵们如壁虎般贴着岩壁向上攀爬，忽然想起出发前夜长公主的嘱托。那时凤倾羽站在紫宸殿的丹陛上，玄色凤袍被穿堂风吹得猎猎作响：告诉秦岳，这三十个姐妹，破天荒要她们活着回来。
此刻，凤舞营的女兵们正借着华军佯攻的掩护向上攀爬。特制的飞虎爪深深嵌入玄武岩的缝隙，凤阳特产的软底鞋踩在覆雪的岩壁上悄无声息。当最前面的女兵摸到垛口时，蛮族哨兵正扭头观望正面战场的厮杀，颈间暴起的青筋在月光下清晰可见。
三棱箭穿透皮甲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凤凌霜翻身跃入关墙时，正看见女兵们用特制的短刃割断绳索。吊桥轰然落下的巨响中，她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鸣镝声——三短一长，是凤舞营收队的信号。
关外平原上，秦岳望着那面骤然出现在关墙上的凤旗，忽然将酒囊掷向空中。猩红的酒液泼洒在雪地里，像极了凤倾羽奏章上那抹朱批。他想起锦囊里最后那句话：凤舞九天，破壁而来，此刻终于明白了墨先生的深意。
当第一缕晨光掠过黑石关的城楼时，凤凌霜正在城墙上清点战利品。忽然看见远处官道上奔来一队轻骑，为首那匹纯白的玉照夜白，不是长公主的坐骑又能是谁？她慌忙整理甲胄，却见马上的玄袍女子已翻身跃下，凤倾羽的凤眸扫过战场，最终落在三十名女兵身上，忽然笑了。
看来本宫的凤阳弩，没让姐妹们失望。
凤凌霜单膝跪地，将染血的蛮族将旗呈上：托娘娘洪福，黑石关已破。她忽然注意到长公主鬓角的白霜，原来这位千里驰援的监国长公主，竟是连夜赶来的。
朝阳跃出山头时，秦岳正将捷报封入竹筒。凤倾羽站在关墙上展开《朔方舆图》，凤凌霜忽然发现，图上代表华军的赤红标记旁，被人用朱砂添了个小小的凤纹，与她们甲胄上的标记别无二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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