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团自称“皮冻”的蓝色胶质体还在噼啪作响，内部的星光乱窜，整个形体像是信号不良的全息投影，忽明忽暗，颤巍巍地悬在宁凡面前。它散发出的那种委屈、惊慌的情绪波动，几乎凝成了实质，在宁凡的感知里搅起一片混乱的涟漪。
宁凡没有立刻回应。他强忍着大脑因过度消耗和精神冲击带来的眩晕与刺痛，目光锐利如手术刀，仔细“扫描”着这团不速之客。
能量结构……极其奇特。并非他所知的任何物质或能量形态。它似乎由某种高度有序的场域构成，外层是一圈相对稳定的“屏障”，正是这层屏障，此刻正承受着来自外界无形力量的冲击，导致电火花四溅。内部则是更复杂的能量涡流，那些闪烁的星光，似乎是某种微观尺度的法则节点？
“绝缘……皮冻？”宁凡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古怪的称谓，大脑飞速运转。绝缘，通常指阻止电流或能量流通。在这个明显涉及法则、能量的世界里，所谓的“绝缘”，恐怕指的是隔绝或缓冲不同法则层面之间的相互干扰？
也就是说，刚才自己那番鲁莽的“物理学家式”操作，不仅差点弄崩了那个试图绑定的“系统”，还波及到了这个世界更底层的某种结构？而这坨“皮冻”，是负责维护这块区域法则稳定的……“维修工”或者“缓冲垫”？
“是……是俺……”皮冻的意念传音带着哭腔，两只蓝色小凸起（如果那是眼睛的话）泪光盈盈（如果能量体有泪光的话），“俺就睡了一小会儿……你，你怎么就把天捅了个窟窿啊！这下完了，法则乱流冲过来了，俺这块‘绝缘层’要撑不住了哇！呜呜……”
它一边“哭诉”，身体表面的电弧爆裂得更加密集，甚至有一小缕蓝色的胶质被崩飞出来，化作点点光屑消散。
宁凡眉头锁得更紧。麻烦，天大的麻烦。刚穿越，不仅被疑似“主神”之类的玩意盯上，还顺手把本地“物业”（可能是天道的一部分）给砸了？看这“皮冻”的状态，它要是真崩溃了，这片区域的法则乱流恐怕会彻底失控，第一个被卷进去撕成碎片的，八成就是自己这个始作俑者。
不能让它崩溃！
求生欲压过了身体的虚弱和精神的疲惫。宁凡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保持平静，尽管每个字都带着脑仁抽痛的嘶哑：“冷静点。告诉我，你所谓的‘绝缘’，具体原理是什么？你如何缓冲……或者说，疏导这些法则乱流？”
当务之急，是理解这“皮冻”的工作机制。只有理解了原理，才有可能找到稳住它的办法，甚至……加以利用。
“原……原理？”皮冻的“哭声”一滞，两只小眼睛茫然地眨了眨，似乎从来没思考过这个问题，“就……就是俺天生就会的啊……俺往这一待，那些乱七八糟、互相打架的‘道理’（它似乎用‘道理’来指代法则），冲到俺身上，就会变得……变得慢一点，顺一点……俺也不知道为啥……”
天生的？本能？
宁凡心中一动。很多自然现象，在其底层都遵循着基本的物理规律。这“皮冻”的绝缘能力，听起来很像是一种对能量或信息传递的阻尼效应，或者是一种高效的熵增缓冲机制？
他尝试引导：“是不是像……水坝？洪水（法则乱流）冲过来，你把它挡住，然后慢慢放出去？”
“水坝？洪水？”皮冻更茫然了，但它表面的电弧似乎因为宁凡的提问而稍微稳定了一点点，仿佛分散了它的“恐慌”，“好像……有点像？但又不太一样……水坝会被冲垮，俺不会……嗯……俺更像是一块特别特别有弹性的垫子？撞上来的‘道理’，会被俺弹开一点点，或者被俺吃掉一点点……然后再吐出去？哎呀，俺说不清楚啦！”
弹性阻尼？部分吸收再缓释？
宁凡眼神微亮。有门！这描述，更接近某种具有非线性响应特性的智能材料，或者……一个活体的、分布式的电容器\/电感组合体？
他立刻追问：“你现在的‘撑不住’，是因为冲击太强，超过了你‘弹性’的极限？还是因为你‘吃’下去的那些混乱‘道理’，来不及‘吐’出去，在你内部堆积，导致了过载？”
这个问题显然触及了皮冻当前的困境核心。它猛地“点头”（整个蓝色胶质体上下起伏）：“对对对！就是吃多了！吐不出去！肚子好胀！好乱！那些打架的‘道理’在俺肚子里也打起来啦！”
内部能量淤积，无法有效耗散或导出！
宁凡脑海中瞬间闪过几个方案。最简单的，是帮它建立一个临时的、高效的“泄压阀”。但在这个法则混乱的环境下，凭空构建能量通道几乎不可能。另一个思路，是帮它“梳理”内部淤积的混乱法则，降低其无序度，从而减轻负荷。但这需要对法则本身有极深的理解，目前他做不到。
那么，只剩下一个看似最笨，但或许最直接的方法——外部疏导！利用他自己这个刚刚“污染”了法则的“异物”作为中介！
这个念头极为冒险。他的身体和精神状态极差，贸然接触这种法则层面的乱流，稍有不慎就是形神俱灭的下场。但眼下，似乎没有更好的选择。坐等皮冻崩溃，同样是死路一条。
赌性，再次占据了上风。
宁凡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坚定。他缓缓抬起右手，指尖因为虚弱而微微颤抖，但却稳定地伸向那团闪烁不定的蓝色胶质体。
“你……你要干什么？”皮冻吓得往后一缩，电弧噼啪作响得更厉害了。
“别动！”宁凡低喝，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想活命，就相信我一次。放松你的……嗯，‘外壳’，引导一部分你内部最混乱、最‘胀’的‘道理’，尝试传递到我的指尖。一点点，非常小的一点点！”
他的计划是，利用自身意识尚存的那一丝与底层法则的“异常连接”（拜刚才撬系统后门所赐），主动吸纳一小部分淤积的混乱法则，就像给一个快要爆炸的电容并联一个负载电阻，分担部分压力。至于吸过来之后怎么办……走一步看一步，大不了再用那半吊子的“物理学家”手段硬扛！
皮冻显然被宁凡的气势镇住了，或者说，它确实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任何一根稻草都想抓住。它犹豫了一下，颤声道：“真……真的可以吗？你不会被……被撑爆吧？”
“少废话！照做！”宁凡的指尖已经触碰到了皮冻那冰凉而富有弹性的表面。
一股极其怪异的感觉瞬间顺着指尖蔓延开来！那不是热量，也不是电流，而是一种信息的洪流，是无数相互矛盾、扭曲、破碎的“规则片段”的强行灌入！
【定义“上”的矢量发生偏转！】
【局部因果链断裂，效应发生于原因之前！】
【灵气粒子自发分裂，违背守恒律！】
……
无数荒诞、不合逻辑的“信息炸弹”在他意识中炸开！宁凡闷哼一声，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太阳穴青筋暴起，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摇摇欲坠。
但他没有退缩！强大的意志力强行收束着几乎要溃散的意识，将那涌入的混乱法则碎片，引导向脑海中那片因为“系统”宕机而留下的、暂时空置的“缓存区”。同时，他拼命回忆着那些最基础的、支撑现实稳定的物理定律——能量守恒、动量守恒、因果律……试图用这些坚实的“锚点”，去中和、去“归谬”那些疯狂的乱流。
这是一个极其凶险的过程，如同在风暴中的独木舟上解微积分方程。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嘴角渗出一丝鲜血。
然而，效果是显着的！
皮冻身上的电弧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弱、变得稀疏。它体表的闪烁频率也慢了下来，那种即将崩溃的紊乱感明显减轻。
“有……有用！”皮冻惊喜的意念传来，带着劫后余生的哭音，“俺……俺感觉好多了！肚子没那么胀了！你……你没事吧？”
宁凡没有回答，他全部的精神都用在对抗和消化那涌入的法则乱流上。几分钟后，当最后一丝混乱的波动被他以近乎自残的方式强行“捋顺”（或者说暂时隔离），他才猛地撤回手指，踉跄后退，背靠石壁，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已被冷汗彻底浸透。
大脑像是被绞肉机搅过一样剧痛，但一种奇异的清明感，却混杂在极度的疲惫之中。他感觉自己对这个世界所谓的“法则”，有了那么一丝极其微弱、却真实不虚的……“手感”。
皮冻彻底稳定了下来，恢复了那种半透明、内部星光缓缓流转的宁静状态。它飘到宁凡面前，两只小眼睛充满了感激和后怕：“谢……谢谢你！你真是个好人！虽然你捅的窟窿还没补上……但俺现在能撑住了！”
宁凡疲惫地抬起眼皮，看着这坨差点和自己同归于尽的蓝色果冻，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好人？或许吧……现在，能详细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天道’又是什么？刚才那个试图绑定我的‘系统’，又是怎么回事？”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
“还有，你刚才说……你‘吃’掉了一部分混乱的‘道理’？你是怎么‘吃’的？又是怎么‘吐’的？把你知道的，关于你能力的一切，都告诉我。”
物理学家的大脑，已经开始本能地分析这前所未见的“绝缘材料”了。危机暂时解除，但更大的谜团和潜在的威胁，才刚刚揭开冰山一角。这个能“吃”法则的皮冻，或许……是个宝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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