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演武场上，是死一般的寂静。
那句废弃的……‘水鬼’闸，就如同九幽之下的寒风，吹得在场的所有“非人”，都感到了一股发自灵魂深处的……寒意。
白虎那张冰雕般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无法掩饰的、剧烈的震动。
他那双金色的虎瞳，死死地，盯着江澈。
那眼神，没有了轻蔑鄙夷，只有……一种看到了完全无法理解的、超越了自身认知体系的“怪物”时，所产生的，最原始的……骇然！
他的世界，在这一刻，被颠覆了。
身为小妖界主掌杀伐的白虎圣使，他能清晰地感知到，方圆十里之内，任何一只蚊子的振翅。
但那个叫“婴骨”的恶妖，却像一滴水，融入了大海，让他们这些顶尖的猎手，追丢了整整七天！
可眼前这个凡人……
这个身上没有一丝一毫妖力，甚至连气血，都只能算得上“强壮”的凡人。
他只是，在这院子里，走了几步，画了几个圈。
然后，就将那个连他们都束手无策的凶獠，给……“找”了出来？
这是什么手段？
这已经不是“术”，而是近乎于“道”了！是一种，直接与天地“对话”，篡改“规则”的恐怖力量！
水鬼闸……我知道那个地方！
萧红绫的反应，比白虎，要快得多。她心中的震惊，瞬间，就被滔天的杀意所取代！
那是前朝留下来的东西，早就废弃了百年！位置，就在乱葬岗下面！
她猛地转身，火红色的衣袂，带起一阵灼热的劲风。
白虎！召集你的人！我们现在就……
她的话，还没说完。
一只手，就轻轻地，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打断她施法的，是江澈。
他那张因为消耗过度而微微发白的脸上，重新，堆满了那副熟悉的、人畜无害的笑容。
哎……殿下，别急，别急。
他顺势，将大半个身子，都靠在了萧红绫的身上，一副“身体被掏空”的虚弱样子。
您看，小人刚才，又是迈步，又是画圈的，这体力活，消耗……实在是有点大。
他一边说，一边将那个装着一百五十两黄金的钱袋，在手里，掂了掂。
您看这……尾款……是不是，可以先结一下？
噗…
萧红绫感觉自己，一口老血，差点当场喷出来。
她气得牙痒痒，猛地转过头，死死地瞪着这个，前一秒还仙风道骨，下一秒就变回无赖嘴脸的家伙。
江澈！你是不是想死？
不想。江澈的回答，很诚恳，所以，才要先收钱。万一，小人待会儿，一不小心，死在了那个什么‘水鬼’闸里，这笔钱，岂不就成了烂账？
殿下，您是知道的，小人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烂账。
这番歪理，再一次，成功地，把天聊死了。
白虎，也从那份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他看着江澈，眼神，极其复杂。
他第一次，正视了这个凡人。
你刚才用的，是什么？他忍不住，开口问道。声音，依旧冰冷，却少了几分高高在上的傲慢，多了几分……探究。
祖师爷赏饭吃的本事。江澈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他懒得跟这些“非人”，解释什么叫“奇门遁甲”。
他只关心，自己的另一半工钱。
萧红绫，深吸了一口气。
又深吸了一口气。
她感觉，自己如果不这么做，下一秒，她体内的“南明离火”，就会失控，把眼前这个无赖，烧成一撮飞灰。
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本宫……没带那么多。
没关系。江澈善解人意地摆了摆手，可以打欠条。殿下您金口玉言，小人信得过。
一旁的白虎，已经彻底看不下去了。
他觉得，自己如果再听这两个人，为了“钱这个字，多掰扯一句，他那颗属于圣使的、高傲的道心，就会出现裂痕。
够了。他冷冷地开口，朱雀，钱，我来付。
他从怀中，掏出了一块通体雪白的、散发着森然寒气的玉牌，扔给了江澈。
这是‘白虎令’，小妖界西境通行之凭证。拿到人间当铺，至少，值五百两黄金。
江澈，一把接住。
入手，一股冰寒刺骨的杀伐之气，便顺着掌心，直冲天灵盖！
换做任何一个普通武者，光是这股气息，就足以将其冻成冰雕。
然而，江澈，只是打了个哆嗦。然后，便将那玉牌，宝贝似的，揣进了怀里，与那袋金叶子，放在了一起。
成交。他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
好了，金主大人们，我们可以……出发了。
……
半个时辰后。
神都，西南，乱葬岗。
三道身影，如同鬼魅，悄无声息地，落在了护城河边。
这里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混杂着腐烂与血腥的恶臭。冰冷的河水，呈现出一种令人不安的墨黑色，水面上，还漂浮着一些浮肿的、不知名的动物尸体。
河岸边，一座早已被荒草和淤泥，淹没了一大半的、破败的石制建筑，静静地，匍匐在那里。
正是那座，废弃了百年的……水鬼闸。
刚一靠近。
一股若有若无的、甜腻中，带着腥臭的古怪味道，便顺着阴冷的夜风，钻进了三人的鼻孔。
那味道，像是熟透了的瓜果，腐烂后，又混入了鲜血的味道。
让人闻之欲呕。
萧红绫和白虎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他们，都从这股味道里，闻到了……同类的气息。
以及，那股子，属于人类幼童的、纯净的……怨气。
他，就在里面。白虎的声音，冷得，像是能掉下冰渣。
江澈，没有说话。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座水鬼闸的、黑洞洞的入口。
那入口，像一张择人而噬的、怪物的巨口。
忽然。
一阵若有若无的、如同银铃般的……孩童的笑声。
从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中，幽幽地……
传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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