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色马车碾过宫道的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像钝刀在骨头上磨。苏锦坐在车厢里，怀里紧紧抱着盛着先帝遗诏的紫檀木盒，盒角硌得肋骨发疼，却比任何暖炉都让她心安。陆乘坐在对面，正用干净的布巾擦拭腰间的长剑，剑刃映着烛火，晃出冷冽的光——那是他从北疆带回来的“破虏”，剑身上还留着蛮族首领的血痕。
“快到太和殿了。”陆乘收起布巾，目光落在苏锦泛白的指节上，“待会儿不管他们说什么，你都别慌。有我在，没人能伤你。”
苏锦点头，指尖轻轻蹭过木盒上的雕花。她能想象到太和殿外的景象：宗室的人肯定跪了一地，前朝老臣们要么缩在后面观望，要么跟着煽风点火，毕竟“女子登基”这四个字，在他们眼里比洪水猛兽还可怕。
马车停稳时，殿外的喧哗声顺着车帘缝钻进来，混着风雪的呼啸，格外刺耳。陆乘先下车，伸手扶苏锦出来，掌心的温度透过锦缎手套传过来，让她紧绷的脊背稍稍放松。
太和殿前的白玉广场上，果然跪了黑压压一片人。最前面的是二皇子的舅舅王太傅，他穿着一身簇新的绯色官袍，怀里抱着笏板，见苏锦过来，立刻拔高声音：“长公主！你私闯先帝陵寝，挪动梓宫，已是大不敬之罪！如今又扣着先帝遗诏和传国玉玺，妄图谋夺江山，难道就不怕列祖列宗降罪吗？”
他身后的宗室子弟跟着附和，声音此起彼伏：“请长公主交出遗诏玉玺！”“让太后临朝，立二皇子为储！”“女子岂能当政？长公主这是要毁了大启！”
苏锦站在台阶上，目光扫过跪在雪地里的人。有几个老臣的膝盖已经陷进雪里，却还硬撑着抬头瞪她；宗室子弟们大多穿着厚实的狐裘，跪在那里更像演戏，连鼻尖都没冻红。她冷笑一声，抱着木盒一步步走下台阶，雪粒粘在靴底，每走一步都掷地有声。
“私闯陵寝？”苏锦停在王太傅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先帝陵寝的梓宫是被谁挪空的，王太傅心里没数吗？昨夜守陵卫看到你的心腹带着人闯进去，你现在倒反过来咬我一口，是觉得先帝的在天之灵看不见，还是觉得我手里没有证据？”
王太傅的脸色瞬间白了，却还强撑着反驳：“你胡说！我昨夜一直在府中，何来心腹闯陵寝之说？长公主，你休要血口喷人！”
“是不是血口喷人，看了这个就知道。”苏锦打开紫檀木盒，先取出那叠宗室罪证，扔在王太傅面前的雪地里，“这里面有你三年前贪墨军饷的账本，有你去年勾结蛮族、出卖边境布防图的密信，还有先帝病重时，你让人在汤药里加慢性毒药的记录——每一样都盖着你的私印，王太傅，你还要我念出来给大家听吗？”
账本和密信散落在雪地里，很快被雪花浸湿，却不妨碍周围的朝臣看清上面的字迹。人群瞬间安静下来，几个原本跟着附和的老臣悄悄往后缩，眼神里满是震惊和后怕。王太傅看着那些罪证，身体开始发抖，手指紧紧攥着笏板，指节泛青：“不……这不是真的！是你伪造的！苏锦，你为了夺权，竟然伪造证据陷害老臣！”
“伪造？”苏锦弯腰捡起一封密信，举到众人面前，“这封信上的火漆印是蛮族首领的专属印记，去年蛮族入侵时，陆将军从首领帐篷里搜出了同款火漆——陆将军，你说是不是？”
陆乘上前一步，手按在剑柄上，声音冷得像冰：“是。此火漆用蛮族特有的红松树脂制成，遇雪不化，大启境内绝无第二家能造。王太傅若说这是伪造，不妨说说，你府中为何会有同款火漆？”
王太傅的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没想到苏锦不仅找到了罪证，还连火漆的来历都查得清清楚楚，这下彻底没了退路。
就在这时，人群里突然传来一声高喊：“长公主手里的遗诏也是假的！先帝怎么可能传位给女子？定是她伪造的！我们不能信她！”
喊这话的是宗室里的三老爷，他一直躲在后面，见王太傅落了下风，赶紧跳出来搅局。这话像是点燃了导火索，几个顽固的宗室子弟又开始起哄：“对！遗诏是假的！我们要见证遗诏！”
苏锦深吸一口气，从木盒里取出那封明黄的遗诏，缓缓展开。先帝苍劲的字迹在雪光下格外清晰，“传位于镇国长公主苏锦，待天下安定，可择贤而立”这行字，像一道惊雷，炸得所有人都不敢说话。她走到三老爷面前，将遗诏递到他眼前：“三老爷，你是先帝的堂弟，总该认识先帝的笔迹吧？这遗诏上的私印，你要不要再仔细看看？”
三老爷的目光落在遗诏上，脸色从红变青，再变白，最后瘫坐在雪地里，嘴里喃喃着：“不可能……先帝怎么会……”
就在这时，陆乘突然猛地将苏锦往身后一拉，同时拔出腰间的“破虏”，剑刃“铮”地一声挡住了一支飞来的短箭。短箭擦着苏锦的发髻飞过，钉在旁边的白玉柱上，箭尾还在嗡嗡作响，箭头上泛着青黑色的光——是涂了毒的。
“有刺客！”陆乘的声音带着杀气，目光扫过广场四周，“保护长公主！”
广场上瞬间乱作一团。朝臣们尖叫着四处躲藏，宗室的人有的趁机想跑，有的却掏出藏在袖筒里的短刀，朝着苏锦冲过来——原来他们早就准备好了，跪谏是假，刺杀才是真！
陆乘将苏锦护在身后，长剑挥舞起来，寒光四射。第一个冲过来的宗室子弟刚举起刀，就被“破虏”刺穿了肩膀，惨叫着倒在雪地里，鲜血瞬间染红了周围的积雪。苏锦看着那片刺目的红，心脏狂跳，却没有后退——她不能退，这里是太和殿，是大启的朝堂，她若退了，就再也没有立足之地。
“陆乘，小心左边！”苏锦突然大喊。她看见一个蒙面刺客绕到陆乘左侧，手里拿着一把淬毒的匕首，正朝着他的后心刺去。
陆乘反应极快，侧身避开匕首，同时回手一剑，削掉了刺客的半只耳朵。刺客痛呼一声，转身想跑，却被赶来的禁军按住，面罩被扯下来——竟是宫里的掌印太监，太后身边最得力的人！
“是你！”苏锦瞳孔骤缩。她没想到太后竟然也参与了刺杀，看来宗室和太后早就勾结在了一起，目标就是她和萧珩。
掌印太监被按在雪地里，却还桀桀地笑：“长公主，你以为你赢了吗？太后娘娘已经带着二皇子去了宫门，只要你一死，二皇子就是名正言顺的皇帝，太后娘娘临朝听政，你们这些人……都得死！”
陆乘的眼神更冷了，他一脚踩在掌印太监的手腕上，听到“咔嚓”一声脆响：“宫门那边有我的人守着，太后和二皇子走不了。你还是想想，怎么把你知道的都吐出来吧。”
就在这时，王太傅突然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朝着苏锦扑过来，眼神里满是疯狂：“苏锦！我就算是死，也要拉着你一起垫背！大启的江山，绝不能落在你一个女人手里！”
苏锦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却没想到脚下一滑，摔在雪地里。王太傅的匕首离她越来越近，她甚至能看到匕首上的寒光和他眼底的杀意。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陆乘猛地扑过来，用自己的后背挡住了匕首。
“噗嗤”一声，匕首刺穿了陆乘的铠甲，扎进了他的后背。
“陆乘！”苏锦的声音瞬间变调，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下来。她爬过去，紧紧抱住陆乘，手按在他流血的伤口上，却怎么也止不住血：“陆乘，你怎么样？你别有事……”
陆乘转过身，伸手擦掉她脸上的眼泪，笑容有些虚弱，却依旧坚定：“我没事……阿锦，别担心……”他话还没说完，就咳出一口血，溅在苏锦的衣襟上，像一朵妖艳的红梅。
禁军们趁机冲上来，将王太傅按在地上，夺下了他的匕首。王太傅还在挣扎，嘴里喊着：“你们赢不了……还有人……等着你们……”
苏锦抱着陆乘，感觉他的身体越来越沉，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她抬头看向那些还在挣扎的宗室子弟，眼神里满是冰冷的杀意：“把他们都押下去！严加审讯，不管用什么方法，都要查出他们背后还有谁！”
“是！”禁军统领躬身应下，开始有序地押解人犯。
陆乘靠在苏锦怀里，气息越来越弱，却还抓着她的手，轻声说：“阿锦……凤冠……我已经让工部……加快赶制了……你一定要……登基……守住……江山……”
“我知道……我知道……”苏锦哽咽着点头，“你别说话了，太医马上就来，你会没事的，我们还要一起看凤冠，一起守江山……”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是李德全带着太医跑过来了。李德全看到陆乘的样子，脸色煞白：“长公主！陆将军！太医来了，快让太医看看！”
太医连忙蹲下来，解开陆乘的铠甲，查看他的伤口。当看到匕首扎得很深，已经接近心脏时，太医的脸色也变了：“长公主，陆将军伤势过重，必须立刻回宫诊治，晚了就……”
“快！备轿！”苏锦立刻下令，小心翼翼地扶着陆乘站起来，“陆乘，你坚持住，我们现在就回宫，你一定会没事的。”
陆乘靠在苏锦身上，微微点头，眼神却开始涣散。他看着苏锦焦急的脸，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阿锦，对不起，可能不能陪你登基了……但我相信，你一定能成为最好的女帝，守住这大启的万里河山……
苏锦扶着陆乘往宫殿走，雪还在下，落在他们身上，却没人觉得冷。她看着怀里越来越虚弱的陆乘，心里暗暗发誓：陆乘，你一定要醒过来。等你醒了，我就穿上凤冠霞帔，登基为帝，然后告诉你，这江山，我不仅要守，还要和你一起守。
而被押下去的王太傅，在经过宫墙拐角时，突然服毒自杀了。他嘴角流着黑血，眼睛却死死盯着太和殿的方向，像是在等着什么。禁军从他怀里搜出一块黑色的令牌，上面刻着一个“影”字，没人知道这令牌代表着什么，却都明白，这背后一定还有更大的阴谋，在等着苏锦和陆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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