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拉扯、延展，每一粒尘埃都在空中凝滞。
林璃的瞳孔中，倒映着那位天使完美而冰冷的身影。
阳光穿透废墟的烟尘，为她银白的战甲镀上一层圣洁的光晕，却也衬得那双审视她的眼眸愈发深邃，如同能洞穿灵魂本质的镜湖。
来自高等文明的威压无声弥漫，让林璃本能地蜷缩，将怀中颤抖的小女孩更深地护进自己怀里，仿佛这样就能隔绝那穿透性的目光。
能力？基因？吸纳……？
这些词汇像烧红的针，刺入她过度负荷、已被痛苦填满的大脑。
她只是一个在废墟里扒寻生命的医学生，这些概念遥远得如同另一个宇宙的故事。
而现在，它们正被一位天使用毫无波澜的语调说出，指向的竟是她自己。
一种源于未知的巨大恐惧攫住了她。
天使静立着，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扫描着她的每一寸细微反应，评估着这件突然出现的、异常且脆弱的“造物”。
就在这时——
咻！
一声极其细微却尖锐无比的破空声从高处撕裂死寂！
是狙击！
另一个隐藏在断壁残垣后的饕餮士兵，抓住了这天降神兵似乎分神的瞬间，射出了蓄谋已久的一击！
那是 “弑神一号穿甲弹”。
地球军方专门针对外星神体研发的武器，能撕裂大多数超级战士的防御。饕餮全面入侵初期，地球多个军火库遭攻破。巨峡市沦陷时，饕餮军团就夺取了军区的武器储备，其中就包括未销毁的弑神弹库存。
目标直指天使的后心！
快得超越神经反应。
然而，天使甚至没有回头。
她背后那对洁白的羽翼只是看似随意地向前方合拢、一振！
“铛！”
清脆的金铁交鸣炸响！
炽热的能量火花在洁白羽翼外侧迸溅，那枚足以撕裂普通神体的弹头竟被纯粹的力量弹开，扭曲着砸落在地。
整个过程，天使的目光甚至没有从林璃身上偏移一分。那足以致命的偷袭，于她而言仿佛只是拂过肩甲的一粒微尘。
但林璃的反应却截然不同。
就在子弹击中羽翼的瞬间——
“呃！”
她猛地抽了一口气，一股尖锐、灼烫的冲击感在她自己的后心轰然炸开，伴随着短暂的窒息和强烈的眩晕。
那不是物理的创伤，而是通过她过度敏锐、毫无屏障的共感能力，将那次攻击所蕴含的“冲击意图”、“破坏性能量”乃至“冰冷的杀意”，同步反馈到了她的神经中枢。
她的脸色瞬间褪得惨白如纸，环抱着小女孩的手臂猛地一软，几乎脱力。
这一刻，天使那双始终平静的冰蓝色眼眸中，终于清晰地掠过一丝真正的讶异。
她能毫发无伤，倚仗的是历经万年科技淬炼的三代神体强度。
但这个地球女孩……她的暗能量频谱明确显示，其躯体强度与普通人类无异。
为何会对一次已被完美防御的攻击产生如此剧烈、甚至可称为“镜像”般的生理反应？
除非……她的“感知”超越了常规能量层面，触及了更本质的“因果”或“信息”层面？这种能力，绝非神河文明已知的任何一种超级基因模板。
“独特的共鸣体质。”天使低声自语，那声音里第一次染上了探究的兴味。
嗡——
一道微虫洞在林璃身边无声开启，地上的重伤男子和她怀中的小女孩随着空间涟漪瞬间消失。
林璃愣住了。
“只是送到了附近的医疗站了。” 天使的声音罕见地带上了一丝安抚的意味，虽然依旧没什么温度。
此刻，废墟中只剩下她和这位强大的天使。
林璃挣扎着想站起来，但身体的虚弱和残留的幻痛让她一个踉跄。
天使没有动，只是看着她，忽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林璃。”她的声音微弱，带着无法掩饰的疲惫与警惕。
“林璃。”天使重复了一遍，如同将数据录入档案。“描述你刚才的行为，以及现在的感受。”
“我…我只是不想他死……现在，很痛，像真的被击中了……”林璃捂着依旧残留幻痛的后心，老实回答，这剧烈的反馈几乎抽干了她刚恢复的一丝力气。
“认知基本准确。”天使的声音不容置疑，“你在无意识状态下，完成了对‘伤害’本身的感知与部分承载。这不是超级基因的强化，而是共感。你所承受的，是能力运作的必然代价。”
她顿了顿，目光如炬：“告诉我，现在是什么感觉？”
林璃下意识地捂住依旧隐隐作痛的腹部，老实地回答：“……很痛，很冷，像真的被刺穿了一样。”
代价。
这两个词像冰冷的刻刀，精准地凿入了林璃混乱的感知。她一直模糊感受到的、每次“救人”后的剧烈不适，终于有了一个确切的、令人心悸的定义。
天使手腕上的光脑亮起微光，她微微侧头，似乎在接收暗位面传来的讯息。随后，她的目光重新聚焦，变得更加深邃而具有裁决性。
“女王谕令。你及你的能力，需被纳入观察序列。此地不宜滞留，我将带你前往黑色长城基地。”
离开？去一个完全未知的地方，像标本一样被“观察”？
林璃的心猛地一沉。
她看向四周的断壁残垣，感知中那些细微却无处不在的痛苦呻吟仿佛变得更加清晰——那个还被压着的人，那些躲在暗处瑟瑟发抖的幸存者……
她怎么能离开？
她这份诡异能力的意义，不正在于此吗？
“不。”这个字脱口而出。轻，却异常坚定。
天使微微挑眉。
“这里需要我。”林璃抬起头，努力迎上那双能看透一切的眼睛，尽管身体仍在微微发抖。
天使凝视着她，没有因拒绝而动怒，反而那丝兴味更浓了。
她在林璃眼中看到了恐惧，更看到了恐惧之下那股异常柔韧的、源于责任的勇气——一种未被力量扭曲的纯粹善良。
短暂的静默。
“坚持并非总是美德，但值得记录。”天使最终开口，“命令不可违逆，但执行方式可做调整。”
她抬起手，一个结构繁复、流淌着微光的金色符号在她掌心浮现。
不等林璃回应，那道光符已没入她的额头。
没有痛感，只有一阵轻微的眩晕和一种奇特的疏离感，仿佛灵魂的一角被接入了某个浩瀚而冰冷的系统，无数信息流擦肩而过，无法捕捉。
“一个临时的天使通讯和定位协议。”天使淡淡解释，“如果你改变主意可以通过它联系我。”
天使背后的双翼缓缓展开，巨大的能量开始汇聚，卷起地面的尘埃。
“生存下去，林璃。”天使的双翼开始汇聚能量，卷起烈风，“亲身体验你的选择所带来的全部‘回响’。届时，你或许会有不同的答案。”
“我们会再见。”
轰！
音爆声撕裂空气，金色的流光冲天而起，瞬息消失于天际。
废墟重归死寂，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幻梦。
只有额间那若隐若现的冰冷连接感，和体内挥之不去的撕裂性幻痛，证明着一切并非虚幻。
回响……
所以，她所吸纳承载的一切痛苦与伤害，就是她能力的证明，也是她必须支付的代价吗？
她深深呼吸，硝烟与血腥味灌入胸腔，却带来一种奇异的清醒。
她转过身，目光再次投向那片沉重的废墟，脚步有些踉跄，却异常坚定。
她的战场，就在这里。
她的修行，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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