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薄雾,将清泉镇码头染上一层淡金。青罗利落地将最后一条鱼鲞挂上木架,夏含章在一旁清点着数目。
“望江楼的二十斤已经备好,余下这三十斤,正好今日出摊。”夏含章的声音平静如水,指尖轻轻拂过鱼鲞金黄的表面。
青罗点头,目光扫过码头上渐渐多起来的人流:“周管事说过,若是这二十斤试卖得好,往后每月都要一百斤。这一批的味道比上次更好,定要叫他们满意。”
话音刚落,却有望江楼的伙计就到了院外。青罗亲自将装好的鱼鲞递过去,那伙计掂了掂分量,笑道:“罗小哥的鱼鲞如今可是抢手货,定是要忙的,周管事便说让小的直接过来取。”
送走伙计,夏含章取出一个精致的竹篮,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五条品相最佳的鱼鲞:“苏府那边,我这就送去。”
未久,夏含章便从苏府回来,唇角带着浅浅笑意:“苏家管家说,若是苏老爷喜欢,下回有了新货,定要第一个送到府上。”
这日码头上格外热闹。因着前些日子的好口碑,“罗氏鱼鲞”的摊子刚支起来就围满了人。
“别急,都有份!”青罗手起刀落,将鱼鲞切成均匀的薄片。夏含章在一旁收钱打包,动作娴熟从容。
突然,几个小乞丐钻过人群,伸手就去抓摊上的鱼鲞。青罗眼疾手快,一把按住最前面那个孩子的手腕。
“小兄弟,想吃鱼鲞可以尝尝这个。”她将试吃的鱼片递过去,眼神却已冷了下来。
那孩子却猛地打掉鱼片,尖声叫道:“谁要吃你的臭鱼!大家都说你们用的死鱼,吃了要拉肚子!”
人群顿时哗然。一个正要付钱的妇人立即缩回手,怀疑地打量着摊上的鱼鲞:“真的假的?我上次买回去,孩子多吃了几片,确实闹了肚子...”
夏含章不急不躁,取出一条鱼鲞当场切开:“各位乡亲请看,这鱼肉质紧实,纹理分明,色泽金黄,分明是上好的鲜鱼制成。若是死鱼,肉质早就松散发暗了。”
她清越的声音带着天然的令人信服的力量,几个上回买过的主顾纷纷点头:“罗小哥的鱼鲞我们都吃过,确实鲜美,也未吃坏过肚子。”
就在这时,赵婆婆急匆匆挤进人群,对着青罗耳语了几句。青罗眼神一厉,目光如电般射向街角——赵大石正躲在那里看好戏,脸上带着得意的狞笑。
“各位稍等。”青罗突然提高声音,“既然有人怀疑我们的鱼不新鲜,今日这摊就不摆了。”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她朗声道:“所有鱼鲞,全部半价!若是吃出问题,十倍赔偿!”
这个出乎意料的决定让众人都愣住了。夏含章立即会意,配合着开始降价售卖。不到一刻钟,二十多斤鱼鲞被抢购一空。
收摊回院的路上,赵婆婆忧心忡忡地跟在一旁:“老身看得真真切切,就是赵大石在茶摊上散播谣言。他说...说定不让二位小哥在清泉镇立足。”
夏含章扶住赵婆婆的手臂,温声道:“婆婆别担心,我们自有分寸。”
回到小院,青罗沉声道:“赵大石这是要断我们生路了!”
“兵来将挡。”夏含章递过一杯凉茶,“他要如此,我们便想法子应对。想必今日这半价鱼鲞卖出去,明日亦会有人为我们说话。”
“你说得对。”青罗手指轻叩桌面,“不过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赵大石既然出手,就不会善罢甘休。”
夜幕降临,清泉镇华灯初上。两个少女在灯下对坐,桌上摊着账本和地图。
“今日虽然半价,但总算没亏本。”夏含章拨着算盘,“望江楼的订单若能稳住,下个月就能周转开了。”
青罗的手指在地图上轻轻划过:“赵大石不过是个地头蛇,真正要小心的,是那些还没露面的人。”
窗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是赵婆婆焦急的叩门声:“二位小哥,不好了!有人在河边看见赵大石带着人往这边来了!”
青罗猛地站起身,眼中寒光一闪:“来得正好。”
夏含章按住她的手:“且慢。他们人多势众,我们不宜硬拼。”
她快步走到窗边,仔细观察着外面的动静,沉声道:“赵婆婆,劳您去苏府报个信,就说...就说前日送的鱼鲞,我们还有些事项未说清楚,想请府管事来相商。 ”
赵婆婆会意,匆匆从后门离去。
青罗已经握住了那把锋利的小刀,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看来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了。”
约莫半盏茶后,只听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伴着呼喝声,由远及近朝小院而来。
青罗屏息凝神,手中的小刀在月光下泛着寒光。夏含章静静立在窗边,手上也拿了一根木棍,手心微微冒汗。
杂乱的脚步声在院外停下,却忽然没了动静。
两人狐疑地对望了一眼。
就在这时,巷口传来一声呵斥:“赵大石,你在此作欲作甚?”
听得赵大石矮了半分的声音道:“王管家,是您来了,我就是路过……路过,马上就走。”
杂乱的脚步声又往远去了。
不多久,赵婆婆在院门外响起:“两位小哥,苏府王管事带着两个护卫,已经把那些泼皮他们赶走了。王管事嘱我告诉小哥,安心!”
苏府的管事似是专程就为了来驱赶赵大石的。
待院门重新落栓,青罗长长舒了口气,这才发现掌心已被指甲掐出深深的印痕。
“苏家这次肯出手,倒是在我意料之外。”夏含章点亮油灯,昏黄的光晕映着她沉静的侧脸,“我原也不过是想着试试。”
青罗收了刀,冷笑道:“不过是做个顺水人情。苏慕云要我们承这个情,要我们知晓,在清泉镇离了苏家寸步难行。今天有赵大石,他日还会有李大石,王大石。”
夏含章沉默了一会儿,道:“我们可要主动投靠?”
青罗抚了抚夏含章的头,将军府变故也就三月余,一路逃亡风餐露宿,娇小姐不仅外貌已有了风霜,心志亦渐坚毅,只是终究还是个孩子,幼时有父兄可依附,此时遇到险阻,明知苏府也未必安了好心,潜意识的第一念头,也是想着向强大的后盾依靠过去。然而,若这种依附之念一直伴着她,她又怎能走得长远?
青罗拉着夏含章的小手到桌边坐下,看着她的双眸,沉声道:“阿章,你我与苏府有旧谊吗?”
夏含章一怔,摇了摇头。
“你今日请赵婆婆传话,原也未抱多大希望,可苏家偏偏就派人来了,你可知他真正的图谋?”
夏含章沉思道:“是想要鱼鲞的配方?”
青罗赞许地点头:“一针见血!苏家眼看你我这个小摊子要慢慢起势,他想趁我们还弱小,把这生意整个吞下去。”
夏含章已非稚子无知,青罗话音一落,她便已知晓青罗的意思,“吞了之后,我们也就无用了。”
“无用之人,当弃之。”
夏含章怔住,见青罗看着自己,思忖半晌,犹豫着道:“制作罗氏鱼鲞的配方,我们得握在手中,可苏家会善罢甘休吗?”
青罗内心冷笑,老娘在后世对接亿级商业巨头也没惧过,还会怕这么个小镇的小商户?不过是手段粗暴野蛮了些而已。
青罗盯着夏含章,借机教导:“你试着换位思考,假如你是苏家人,你会如何做?”
夏含章今晚被青罗的话语击打的次数有些多了,又呆住,好一会儿才咽了咽口水,试探着道:“暗下唆使赵大石来各种刁难,总是适时出手相帮,待你我投靠后,提出共做鱼鲞生意,对内出人手与场地开起作坊,意在获取配方,对外接洽酒楼、商铺,亦可掌握销路。”
青罗不由得笑出了声,朝她竖起大拇指:“看不出小小年纪,心眼子没有上百,也有五十了。”心下却大感欣慰。
夏含章欣然接下夸赞,笑道:“青罗老师教得好,学生也不至于差的。”
“那你要记下了:凡事必先站在敌人的角度去思虑,他会如何做,我才知该如何挡。”青罗端起了老师的架子,两人这一路被追杀,早已失了在将军府的无忧无虑,这也是三个多月以来唯一的调笑一番。
夏含章点点头:“记下了。”
青罗坐直身子,复又沉声道:“苏家当下没有明着抢夺,想来是要些脸面的,亦可能在等我们把名头打出去。正好也给了我们喘息时机,接下来应再寻些本地人做帮手,一来这样赵大石来刁难也自有乡邻帮衬,二来苏家要对我们下手,也会有所顾忌。”
夏含章道:“那我明早便去找赵婆婆打听一下有没有合适的人手可以举荐。”
商谈之后,两人便早早歇下,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院门一开,便见赵婆婆带着两个妇人站在了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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