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寅时末,江彦书便叩响了青云楼的后门。
苏慕云与陈延年几乎彻夜未眠,闻声立即迎入。只见江彦书眼下泛青,神色间带着一丝凝重。
知府大人如何说?苏慕云亲自为他斟了杯热茶。
江彦书接过茶盏,暖了暖手,方道:家父与我在知府衙门待到子时。知府大人的意思是,他身为地方官,对皇子之事不便插手,须得秉持中立。
他顿了顿,见二人神色微凝,才继续道:但大人私下允诺,在其权责之内,可予我们一些便利。
陈延年沉吟:有此承诺,已算难得。
还有一事,江彦书压低声音,知府大人透露,永王府的一位肖长史,昨日一早已抵达,并未派人向府衙通传,只私下在城东的一处别院落脚。此人乃是永王心腹,此来必有所图。
消息得到证实,书房内气氛顿时一紧。
伙计敲响了书房的门,原来是赵雄收了苏慕云的口信,此时也到了。
四人围坐,苏慕云将江彦书带来的消息向赵雄复述了一遍,赵雄的脸色也变得沉重起来。
苏慕云打破沉默,缓缓道:“今日请两位来,是因青云楼已入了永王的眼中,收益分红恐难维持原状。但两位是最早认购青云楼份额的人,又全力支持青云集一事,这份沉甸甸的信任令苏某难安。”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江彦书与赵雄,见两人神情低落,知道他们也已想过了分红一事恐难如愿,便又道:“所以,我这里另有一桩买卖即将启动,想问问二位有无兴趣再认购一次份额。”
江彦书与赵雄互看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意动,从青云集一事上,他们早已对苏慕云的能力深信不疑。
“请说!”
陈延年掩嘴轻咳一声,沉声开口道:“此事在外人眼中,须与青云楼毫无瓜葛,无论二位是否参与,还须承诺必不将此事告之他人!”
二人立即明白了其中深意,江彦书的神色微动,道:“是否牵涉朝堂?”
陈延年摇头:“二位放心,此事不涉朝堂不涉罪恶,只是规模庞大,恐遭永王觊觎,才不得不如此!”
听到规模庞大四字,二人眼中又亮了起来,同时道:“必不外传!”
苏慕云起身拿了一卷图纸,在桌上铺开,将昨夜与青罗商议的乘风驿计划细细道来,但隐去了培养风信子及情况收集一事。
......故此法既能保货物畅通,还可探听些消息,于青云楼也大有助益。苏慕云说完,看向赵雄,只是此事还需得赵堂主相助,漕帮的船队亦是重中之重。
赵雄与江彦书已然内心澎湃,一个是官家子,一个是江湖人,心中对乘风驿的好处已各有想法。
江彦书心道:“乘风驿何止规模庞大,一旦形成便是一张大网,可用之处太多,永王知晓岂能放过?!”
赵雄听得目光炯炯,却又疑惑:这乘风驿所有的栈点一旦铺开,难保不会成为另一块肥肉。
江彦书接着道:不错!若这出面之人毫无根基,很快便会步青云楼老路。永王便是看你二人身世简单,才会如何明目张胆。
苏慕云与陈延年相视一笑:今日请二位来,正是相商此事。二位可有参与之意?”
江彦书沉吟道:“此事还请二位见谅,我需与家父相商。”
陈延年道:“这是自然!”
赵雄也抱拳道:“我也须禀报帮主,才能定夺。”
陈延年点点头:“仍是那句话,无论此事二位是否参与,请勿将此事外泄!青云楼若有被永王吞并之势,我与慕云亦会提前备好二位的分红,及份额认购之资,定不会让二位在青云楼折损!”
不等二人有所反应,苏慕云接着道:“无论青云楼的形势如何,乘风驿已是箭在弦上,若二位不愿参与此事,请尽快回复,我与陈兄也尽早去寻合适之人!”
江彦书心中念头电闪,一番权衡之后,咬了咬牙:“一日后我必有回复!”
赵雄却是由不得他,只能道:“我今日便快马回总舵,只是往返需三日,还请两位给我三日时间!”
“好!”陈延年道,“那便静候两位佳音!”
赵雄匆匆告辞离去,江彦书却仍坐着未动。
苏慕云见他似有话说,便道:“江兄有话不妨直言!”
江彦书却笑了笑,“尚未用早膳,腹中空空,可否送些吃食来?”
苏慕云不由也笑了,推开门喊了伙计去准备,经江彦书一提,他也觉出了饥饿。
江彦书笑道:“这几日为着青云楼一事,我是酒也未沾过,美人也未抱过,着实焦心!”
苏慕云恍然:“今晚可需为你安排?”
江彦书一手搭上他的肩,眼睛却看向了陈延年,一脸坏笑:“听说二位皆未成亲,也从不流连花楼,这是为何啊?”
两人不防这纨绔子突然把话头扯到这上面来,皆是怔愣,想着青云楼建立之后,便未有闲暇,远离家中,亦未有人张罗此事,两人自己都几乎忘了。
陈延年幽幽一叹:“家中父母早亡,又有两个‘孩子‘要养,实是好人家的女儿不愿嫁。”
苏慕云与江彦书两人嘴巴张得都可塞下一枚鸡子。
“不是……陈兄,你过分了!那两个明明是我的‘孩子‘!”苏慕云不依地喊道。
江彦书一人独自凌乱,忽地想起那日见到的少年,可以眼前二人的年龄,孩子不该就那么大了,除非……
“陈兄,你十余岁便有子嗣了?在下佩服至极!”江彦书忍不住朝陈延年抱了抱拳,没想到这沉稳得如同老学究的人,年少时竟有如此令人意想不到的行事作派。
苏慕云斜睨了江彦书一眼,“那是我先定下的‘孩子‘。”
江彦书如坠云雾:“何为定下的‘孩子‘?”
苏慕云拍掉他搭在肩上的手,淡淡地道:“捡来的,我养他们大,他们养我老。”
陈延年唇角微扬,不再辩说。
江彦书一颗熊熊的好奇心被烧得旺了起来:“改日让我见见,让他们喊我一声‘叔父‘,我定有见面礼。”
苏慕云看了陈延年一眼,两人心里皆在想:以那二人的性子,估计会喊他一声江五吧?!
见两人脸上怪异的神情,江彦书奇道:“两孩子还见不得人吗?是不是那日在二楼砸我那个?无妨,我不与他计较。”
两人并不想就此话题与他多言,陈延年便道:“已送回临安府老宅读书了,如今青云楼形势严峻,不适合留在身边。”
江彦书点了点头,正要开口,伙计送上了吃食。
三人就在书房用罢早饭,江彦书才正色道:“我有一惑,乘风驿总号将设于徐州,这出面之人需有大家族,又或是官家背景,可这样的人,必然不会是善与之辈,又用何种方式令其甘心只做个傀儡?”
陈延年摆摆手道:“江兄误会了!并非让此人做个傀儡,而是由此人在台前主事,我等藏于幕后,一应事务由我们五人共同商议。”
苏慕云接了陈延年的话道:“出面之人会持有乘风驿十个份额,这十个份额不需他投入建立乘风驿之资。”
江彦书算是明白了,又问道:“若我与漕帮皆要参与乘风驿一事,最多可认购多少份额?可需出资?”
陈延年道:“若二位要认购份额,自是要按份额出资的!以青云楼当前的财力,留下各位的分红以及足够的周转现银之后,可动用的现银不足以建立乘风驿总号。除去那十个份额,我与慕云各占三十个份额,余下三十个份额便由你与漕帮认购。”
江彦书沉思了片刻,心中的顾虑已渐渐消除,才道:“出面之人,二人可有人选?”
苏慕云摇了摇头,拱手道:“此事,恐还要倚重江兄与令尊!”
江彦书缓缓地点了点头,“如此,我已知该如何与父亲相商。”
送走江彦书后,苏慕云铺开宣纸,斟酌良久,写下了给永王府肖长史的拜帖。
用语谦恭,只道久仰永王府贤名,闻听长史驾临徐州,盼能一睹风采。
直至午后,派去的伙计才返回,带回了消息:那别院的管事收了拜帖和礼单,只道会代为转呈,却未说何时能给回音。
这般不冷不热的态度,反而更让人琢磨不透。
苏慕云挥退伙计,眉头微蹙。永王府究竟打的什么算盘?是待价而沽,还是另有谋算?
他忽然想起青罗离去前的话——有备方能无患。
无论永王意图为何,他们预设的退路,必须更快地铺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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