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七点的江风带着咸腥的湿气,吹过北码头林立的起重机和堆积如山的货箱。
沈墨一身黑色风衣,领口竖起,挡住了大半张棱角分明的脸,只露出一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
他抬手一挥,数十名精悍的特务科行动队员便如幽灵般散开,悄无声息地封锁了三号码头仓库的所有出入口。
仓库内,光线昏暗,只有几缕晨光从高窗的缝隙中挤进来,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尘埃。
行动队破门而入的瞬间,只惊起了一片呛人的灰尘和角落里几只受惊的老鼠。
预想中的激烈交火并未发生,偌大的仓库里,只有一个穿着肮脏海魂衫的水手,烂醉如泥地趴在一个旧木箱上,嘴里还嘟囔着不成调的歌谣。
一名队员上前,粗暴地将他拎了起来。
水手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手中紧攥的东西在挣扎中掉落在地。
那是一张被烧得只剩一角的纸条,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字迹写着三个字:十点渡。
最后一个“河”字,只剩下了一个偏旁。
沈墨走上前,捡起那半张纸条,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盯着那个醉醺醺的水手,眼神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这与他得到的情报大相径庭,情报中明确指出,代号“夜莺”的火种联络点将在此处与苏州来的特派员接头,交接一份至关重要的名单。
可眼下,除了一个醉鬼和一张废纸,一无所获。
“带回去,给我撬开他的嘴!”沈墨的声音压抑着怒火,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林默站在队伍的后方,面色平静地观察着这一切。
在他的视野中,那名被两名特务架着、仍在胡言乱语的水手头顶,悬浮着一行清晰的绿色小字:【平民·张大海·无威胁】。
他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阿炳没有让他失望,成功地利用金老板的渠道,将那份真正的接头情报安全送出。
而他亲手伪造的这份“十点渡河”的假情报,则成了引开沈墨注意力的完美诱饵。
沈墨并非一无所获,但抓错人,尤其是在一次他亲自带队、志在必得的行动中抓错人,足以让他在特务科内部的威信受到一次不大不小的打击。
上午十点,特务科阴冷潮湿的审讯室里,那名水手早已被一盆冷水泼醒,吓得语无伦次,反复说着自己只是偷喝了船上的酒,在仓库里睡着了。
沈墨显然不信,他将那张烧焦的纸片放在桌上,让林默一同分析。
“林默,你对笔迹有研究,看看这个。”沈墨的声音里透着一丝烦躁。
林默戴上白手套,拿起放大镜,仔细端详着那残存的字迹。
片刻后,他指向了纸条的边缘,那里有一个几乎看不清的墨点,像是一个字的收尾。
“科长,您看这里,”林默的声音不疾不徐,“根据残存的痕迹,这个字很可能是‘巢’,归巢的巢。这是陈叔常用的暗语,意指安全返回。”
金世荣,特务科的副科长,也凑了过来,皱眉道:“陈叔的笔迹?他不是上个月……”
“是的,”林默放下放大镜,语气笃定,“但这笔迹有问题。陈叔的字,收尾时总有一丝回锋,力道沉稳。而这‘巢’字的最后一笔,收得太急,太飘,像是急于求成,模仿的痕迹很重。”他顿了顿,抛出了早已准备好的鱼饵,“我听说,‘火种’内部有一种‘血书验真’的传统,用特殊的药水处理,非亲笔书写的墨迹,在光线下会呈现出细微的色差。或许……”
他没有说完,但沈墨的眼睛已经亮了起来。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会疯狂生长。
在将记录本递交给文书时,林默的手指看似不经意地在夹层里一抹,一枚早已准备好的、沾满了特制显影药水的细小棉签头,无声无息地留在了记录本的纸页之间。
他知道,以沈墨多疑的性格,绝不会让第二个人经手查验,必定会亲自在办公室里秘密进行。
而那个棉签,就是引爆他疑心病的最后一根引信。
当他“发现”这确实是伪造笔迹时,只会更加确信,特务科内部,有一个比他想象中更高层的卧底在传递假情报。
中午时分,阳光正好。
百宝斋古色古香的后院里,金老板将一只擦拭得锃亮的银质旧怀表交到阿炳手中。
“修好了,里面的摆轮给你换了个新的,走时准得很。”
阿炳接过怀表,手指在表盖上摩挲了一下,便迅速揣入怀中,低声道了句谢,转身离去。
怀表的夹层内,并非什么摆轮,而是一本用薄如蝉翼的特种纸张印制的全新密码本。
这套密码,以冷门的戏曲唱词作为基底,每日更换一出主调,即便被截获,没有对应的曲谱也形同天书。
街角茶摊,林默正慢悠悠地喝着一杯龙井。
他看到阿炳从巷口走出,对他微微点头,便将一枚铜板放在桌上,起身离开。
他没有直接返回特务科,而是故意绕道,经过了沈墨常去用餐的那家西餐厅。
在路过餐厅后巷时,他手腕一翻,一张揉成一团的纸条被精准地抛入了半开的垃圾桶内。
纸条上只有四个字:灰鼠有异。
他清楚沈墨的行事风格,为了监控全城,沈墨的线人网络无孔不入,甚至包括了清理这些重要场所垃圾的清洁工。
这些“情报残渣”,每天都会被汇总分析。
下午三点,档案科长长的走廊里。
林默抱着一摞旧档案,迎面撞上了一个行色匆匆的身影。
那人正是“灰鼠”,一名负责外围监听的密探,此刻正鬼鬼祟祟地要去交还昨夜的监听日志。
“咳咳。”林默突然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灰鼠”显然做贼心虚,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身体一抖,胸前口袋里的一枚纽扣竟被蹭掉了,骨碌碌滚到了林默脚边。
林默弯腰拾起,脸上挂着和煦的微笑,将纽扣递还给他:“老张,当心点。你这扣子,看着挺别致,和我早上在北码头看到那个水手穿的制服扣子,倒像是一套的。”
“灰鼠”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结结巴巴地解释:“是……是吗?我……我常去那边收些旧货,许是……许是巧合。”
林默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离去。
当晚,一个消息便通过阿炳控制的渠道,在特务科的底层人员中悄然流传:“那个代号‘灰鼠’的老张,好像被‘火种’那边给策反了。”
第二天清晨,林默在食堂与“灰鼠”擦肩而过时,真实之眼中的景象让他嘴角微扬。
对方头顶的标识,已经从之前的【黄色·可疑】变成了刺眼的【红色·高度危险】,并且多出了一行全新的小字注脚:【接受过反审讯心理训练】。
林默知道,沈墨的刀,已经悬在了“灰鼠”的头顶。
他正在被孤立,被怀疑,被一步步推向绝境。
深夜,法租界一家洋行的地下车库。
湿冷的水泥地面反射着唯一一盏灯泡的昏黄光芒。
林默靠在一辆黑色的福特轿车上,看着“灰鼠”如惊弓之鸟般出现。
“你找我做什么?”“灰鼠”的声音因恐惧而颤抖。
林默没有废话,将一个沉甸甸的布包丢了过去。
“灰鼠”下意识接住,是码得整整齐齐的一叠银元。
“沈墨要弃掉你了,用完的棋子,留着只会是隐患。”林默的声音在空旷的车库里显得异常清晰,“火种愿意保你,带上你的家人,连夜离开上海。”
“灰鼠”浑身一震,失声道:“你……你怎么知道我有家人?”
林默缓缓抬起头,目光如炬,仿佛能看穿他的一切秘密:“我不但知道你有家人,我还知道你上周五,往苏州老家寄了三十块钱,给你病重的母亲。”
这句话,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灰鼠”眼中的最后一点侥幸和防备彻底崩溃,他颓然地靠在墙上,吐露了实情。
他确实是另一方势力安插的密探,但层级很低,只负责外围监听,从未参与过任何伤天害理的行动。
“我可以帮你,但你要为我做一件事。”林默趁势提出了条件,“三天内,用你的名义,引荐一名‘家世清白、绝对可信’的商人子女,进入档案科工作。”
三日后,档案科主任的办公桌上,多了一份推荐信。
推荐人,正是刚刚以“渎职”为名被开除的“灰鼠”。
主任对此并未详查,一个被开除的探子的推荐,无足轻重,走个过场罢了。
一名穿着素色旗袍,面容清秀的女子,拿着推荐信和档案,安静地站在了报到室的门口。
她叫林小芸。
林默在人事科的花名册上看到这个名字时,一直稳定如磐石的指尖,几不可查地颤动了一下。
与此同时,一行冰冷的系统提示在他脑海中浮现:【关键棋子落位成功,扭转剧情节点,功勋值+200。
真实之眼功能强化:可短暂预判锁定目标的下一个基础动作。】
他缓缓抬起头,望向窗外。
不知何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雨水冲刷着玻璃,让外面的世界变得模糊不清,仿佛在洗刷一场刚刚落幕的骗局,又像是在酝酿另一场更深沉的风暴。
真正的猎手,已悄然换位。
而新的棋局,随着那扇即将被推开的门,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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