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七点三十分,肃谍科密室。
空气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金世荣独自一人坐在昏暗的灯光下,桌上的盘式录音机正嘶嘶地转动,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一段对话。
那是林默与老周尸检时的声音,每一个字都清晰可闻,但金世荣的眉头却锁得更紧了。
他要找的不是话语中的漏洞,而是藏在话语背后的幽灵。
他闭上眼,将全部心神沉浸在听觉中,试图剥离人声,去捕捉那些被忽略的背景杂音。
电流的微弱嗡鸣,远处模糊的汽笛……突然,一个极其轻微、几乎无法察觉的声音钻入他的耳朵。
“嚓……嚓……”
是纸张摩擦的声音。
金世荣猛地睁开眼,眼中精光一闪。
这不是普通纸张的声音,它更厚重、更粗糙,带着一种独特的质感。
他几乎是瞬间就联想到了什么,快步走到档案柜前,从一堆封存的证物中翻找出一份档案科的维修单。
这张单子,正是老周死前经手的最后一份文件。
他将维修单平铺在桌上,录音带再次播放。
当那细微的摩擦声响起时,他用指尖轻轻划过维修单的边缘。
就是这种声音!
完全一致!
他的目光落在报销单末尾的签名上——“周”。
字迹模仿得惟妙惟肖,几乎看不出破绽。
但在金世荣这双阅人无数的“真实之眼”中,尽管没有林默那种超凡的能力,二十年的刑侦经验却让他洞悉了魔鬼的细节。
他从自己的抽屉里取出一张老周亲笔书写的便条,并排放在一起。
同样的“周”字,同样的行笔习惯,但维修单上那个“周”字的最后一笔,那个小小的上挑,角度陡峭了三度。
这是书写者在急于完成、心神不宁时下意识的力度变化。
一个习惯了自己签名的人,绝不会有这种偏差。
“有人代签。”金世荣的声音在密室中低沉回响,带着一丝冰冷的寒意。
他盯着那张维修单,仿佛能透过纸背看到一双无形的眼睛。
他低声自语,像是在对那个看不见的敌人宣战:“老周死前,就已经在被监控了。”
上午九点,特务科财务股办公室。
林默的突然到访让整个财务股的气氛都紧张起来。
他以“外滩十七号爆炸案专案审计”的名义,要求调阅近三年的所有经费流水。
财务股股长赵德海一路小跑,亲自将厚厚的几大本账册恭敬地捧到林默面前,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林科长,您要的都在这儿了,绝对清楚明白。”赵德海哈着腰,笑容里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谄媚和紧张。
林默点点头,面无表情地坐下,随意翻动着账本,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他的目光似乎在那些密密麻麻的数字上巡梭,实则眼角的余光一刻也未离开过赵德海。
就在赵德海稍稍放松警惕,转身去倒水时,林默手腕一抖,“无意”间将一支钢笔碰到了地上。
“哎呀。”他轻呼一声,弯下腰去捡。
就在他身体低下去的瞬间,真实之眼悄然开启。
视线穿透了办公桌的木板,直抵那紧锁的抽屉。
在抽屉最内侧的缝隙里,一本私人记账本的边缘悄然露了出来。
封皮上,用隽秀小楷写着的几个字清晰地映入他的视野——“北站钟楼”。
就是它!
林默不动声色地捡起钢笔,直起身,仿佛什么都未发生。
他合上眼前的账本,动作干脆利落。
“数据很清晰,账目做得不错。辛苦了,赵股长。”
“不辛苦,不辛苦,为科长分忧是应该的。”赵德海长舒了一口气,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他恭送着林默离开,完全没有察觉到,就在刚才弯腰的刹那,林默的袖口中已经悄无声息地多了一张薄如蝉翼的拓印纸。
那是他用特殊隐形墨水提前准备好的复写工具,在手指触碰账本的瞬间,已将赵德海翻过的那一页关键数据完美复刻。
中午十二点,法租界的一家咖啡馆包厢内。
金世荣将三份文件在桌上依次摊开,推到了行动队郑队长的面前。
第一份,是那张有着代签签名的维修报销单;第二份,是程兰那盘录音带的完整文字稿;第三份,则是一张外滩十七号爆炸案发生前一周的秘密物资调拨令。
“你看这里,”金世荣的手指点在三份文件的落款处,“维修单的审批人,赵德海。录音里老周提到的那笔异常经费,经手人,赵德海。这张调拨令,最终签字放行的,还是赵德海。”
郑队长皱起了眉,拿起文件仔细端详,脸色越发凝重。
“所有线索都指向他。这个赵德海,就是潜伏在我们内部的鼹鼠?”
“代号‘麻雀’,”金世荣端起咖啡,目光却锐利如鹰,凝视着窗外穿梭的行人,“根据我们策反的情报员消息,‘麻雀’的联络方式非常古老,每月十五号,他会去一个固定的死信箱取信。今天,正好就是十五号。”
“那还等什么?”郑队长一拍桌子,“如果赵德海就是‘麻雀’,林默为什么还不下令抓人?我们现在就可以把他控制起来,撬开他的嘴!”
金世荣摇了摇头,深邃的目光仿佛能看穿未来。
“不,郑队,你没明白。”他压低了声音,“林默的目标,从来都不是一只小小的‘麻雀’。他在等,等一个更大的局。”
下午四点,北站钟楼东侧的墙根下。
夕阳将钟楼的影子拉得很长。
林默穿着一身不起眼的灰色便装,像个普通的游客,在附近漫无目的地巡查。
他最终停在一排斑驳的红砖前,手指看似随意地拂过墙面,在触碰到从上往下数的第三块砖时,指尖微微一顿。
他迅速从砖缝里抠出一枚比指甲盖还小的微型胶卷,没有立刻查看,而是转身走入一个无人的小巷。
借着巷口的最后一丝光亮,真实之眼再次启动。
瞬间,胶卷上的微缩文字在他脑海中放大、重组、破译。
【密语破译:明日十点,虹口仓库交接新名单。】
林默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他小心翼翼地将胶卷原样放回了砖缝,仿佛从未有人动过。
但在他转身撤离时,身体“不慎”与墙壁发生了一次轻微的碰撞,一枚纽扣从他的衣角脱落,滚落到墙角的尘土中。
那是一枚特务科统一配发的制式纽扣,毫不起眼。
但只有林默自己知道,在这枚纽扣的内侧,用微雕技术刻着一串独一无二的个人编号。
他知道,赵德海这个谨慎的“麻雀”,在完成情报交接后,一定会回来检查现场。
他也知道,沈墨那张无孔不入的监听网,会立刻捕捉到这个由他亲手制造的“破绽”。
深夜,财务股的保险柜室。
赵德海用一把黄铜钥匙打开了位于虹口仓库的秘密保险柜。
这里比他办公室的那个要隐秘得多。
他从里面取出一叠崭新的名单,正准备用打火机将其付之一炬,完成最后的销毁程序。
就在火苗即将舔上纸角的刹那——
“铃——!”
刺耳的警铃声毫无征兆地划破了死寂的夜空,瞬间响彻整个仓库区!
赵德海浑身一激灵,手中的打火机都掉在了地上。
他手忙脚乱地想将名单藏回保险柜,但已经来不及了。
沉重的铁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林默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的身后,还站着面色冷峻的沈墨与吴世卿。
三道目光,如三把利剑,死死地钉在赵德海身上。
“赵会计,”林默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一步步向他走来,“你每月十五都来这儿,是出于习惯,还是出于使命?”
赵德海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双腿一软,几乎站立不稳。
在林默的真实之眼中,他头顶的气运清晰地浮现出两个血红的大字:【叛徒】。
与此同时,一个冰冷的机械音在林默耳边响起:【检测到成功抓捕‘红蝎’计划关键诱饵,功勋值+400,真实之眼功能恢复至95%。】
林默望着赵德海那双因恐惧而剧烈颤抖的手,心中冷笑:你不是麻雀,你只是引出麻雀的诱饵。
而现在,猎人已经看到了真正的猎物。
一阵夜风从被撞开的窗户穿堂而过,吹动了地上那张未被点燃的名单一角。
火光一闪而逝,映照出保险柜后方的墙壁上一道极不显眼的暗痕。
那不是污渍,也不是裂缝。
那是一只铜狮子的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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