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运尸车的铁皮夹层里,防腐药剂与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混合在一起,刺激着程兰的鼻腔。
她像一枚被嵌入棺材的钉子,一动不动,全身的感官都集中在怀中那块冰冷的硬盘上。
每一次车轮碾过碎石的颠簸,都像是直接敲打在她的心脏上。
车辆缓缓停下,检查站的探照灯光柱像利剑一样扫过车厢。
程兰屏住呼吸,将自己缩得更紧,透过夹层预留的一道细微缝隙向外窥探。
光影晃动间,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沈墨。
他穿着特务科的制服,身姿笔挺地站在岗哨旁,表情冷峻,仿佛一尊没有感情的雕像。
他的视线在运尸车上停留了足足五秒,那目光锐利得似乎能穿透铁皮,直抵程兰的藏身之处。
程兰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然而,就在她以为自己即将暴露时,沈墨却只是微微偏了下头,对检查的士兵说了句什么。
在真实之眼的视野中,他头顶清晰地浮现出两个字:【绿色·安全】。
士兵挥手放行,车辆重新启动。
程兰紧绷的肌肉终于有了一丝松懈。
她没有时间去思考沈墨为何放行,信任在此刻是奢侈品。
她摸索着按下硬盘侧面一个毫不起眼的按钮,启动了十二小时的自毁延迟。
这是林默设下的最后一道保险——真相,只配留给真正与他们同行的人。
上午十点,特务科档案库。
空气中弥漫着旧纸张和灰尘的味道。
沈墨以“复核麻雀专案历史卷宗”为由,独自一人进入了这片被遗忘的区域。
他的动作不疾不徐,手指精准地从积满灰尘的铁架上抽出了吴世卿科长近三年的个人财务流水档案。
在旁人看来,他只是在进行一项枯燥的文书工作。
但在真实之眼下,那一行行数字与签名构成的世界却呈现出另一番景象。
当他翻到几笔以吴世卿个人名义汇往教会附属“圣光慈善基金会”的款项时,刺目的红光在签名处亮起:【红色·伪造签名】。
不是吴世卿本人签的,却是以他的名义。
沈墨眼神一凛,瞬间明白了其中的关窍。
他迅速用微型相机将这几页关键文件拍下,然后从随身的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早已准备好的复印件。
复印件的字迹被刻意处理得有些模糊,足以应付常规检查,却经不起专业鉴定。
他将原始文件藏好,把复印件塞回了档案袋。
做完这一切,他走向另一排档案架,取出一份去年的“消防安全检查报告”,将一个加密U盘小心翼翼地塞入封皮夹层中,并在档案标签上用铅笔做了一个几乎无法察觉的标记——一个指向数字“7”的微小箭头。
这是他和林默的暗号,代表着0307号信箱,也意味着他已经完成了自己的部分。
中午十二点,废弃教堂的地窖。
潮湿的空气带着泥土的腥气,唯一的光源来自林默手中的一盏老式提灯。
程兰已经安全抵达,正在一旁调试设备,准备破解硬盘。
林默则蹲在地上,神情专注地比对着两样东西。
一样是他从第一疗养院b2层核心实验室带回的导线残片,另一样则来自一个尘封多年的证物袋,里面装着三年前“火种”侦察小组最后一名失联成员的遗物——一副被强行扯断的通讯器。
灯光下,两段导线的材质、内部的多股螺旋结构,甚至连端口的焊接方式都如出一辙。
林默的呼吸猛地一滞,一个冰冷彻骨的猜想在他脑中成型。
三年前那次导致整个小组覆灭的所谓“意外”,根本不是意外。
教会不是从近期才开始行动,他们早就在系统性地、悄无声息地“替换”己方的人员。
他一直以为自己在追查一桩罪案,直到此刻才惊觉,他面对的是一场持续了数年的无声战争。
他站起身,走到地窖角落一块不起眼的石砖前,从怀中取出一把古旧的黄铜钥匙。
这不是用来开锁的,他将钥匙插入石砖与地面间的缝隙,用力一旋。
伴随着一阵沉闷的机括声,他面前的整面石墙开始震动。
真实之眼中,墙壁上浮现出一道巨大的轮廓:【隐藏通道·通向旧地铁隧道】。
“他们以为我们费尽心机,只是为了找那些物证。”林默回头,对程兰低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的火焰,“但他们错了。我们在找人——找那些还没有被换掉的,真正的自己人。”
下午四点,特务科科长办公室。
吴世卿正端着一杯上好的龙井,享受着午后的宁静。
办公室的门被毫无征兆地推开,林默提着一个密封的金属箱走了进来,仿佛他从未被停职过。
“林默?”吴世卿猛地放下茶杯,眼中闪过一丝错愕与警惕,“谁让你进来的?”
“科长,别来无恙。”林默将金属箱重重地放在他昂贵的红木办公桌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我给您带了点土特产。这是从第一疗养院b2层拍到的‘意识移植’实验全过程高清录像,还有……”他顿了顿,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泛黄的纸片,轻轻推到吴世卿面前,“您和教会的威廉神父在1942年签署的‘合作备忘录’,原件。”
吴世卿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霍然起身,手已经摸向了腰间的枪套:“你敢动我?”
“我不会动您。”林默冷笑着,毫不畏惧地迎上他的目光,“我只会把这份材料,连同您伪造签名侵吞行动经费的证据,原封不动地交给‘上面’。当然,您也可以选择另一个方案。”他将一份文件拍在备忘录上,“在这份‘主动申请移交调查权并配合组织审查’的文件上签字。您退一步,我退一步,大家都有体面。”
真实之眼中,吴世卿头顶的气场由【橙红·暴怒】迅速转为【深黄·权衡】。
林默知道,自己赌对了。
吴世卿这种人,不会轻易认罪伏法,但他更害怕失去经营多年的一切。
权力,从来不在于谁的枪快,而在于谁掌握了撕破对方所有伪装的证据链。
深夜十一点,法租界边缘的一座洋行天台。
夜风猎猎,吹动着两人的衣角。
远处,第一疗养院的方向,一股黑色的浓烟冲天而起,将半边夜空染成了不祥的暗红色。
那是教会放的火,企图将一切罪证都埋葬在灰烬之中。
“硬盘解密了。”程兰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她递过来一份刚刚誊写好的名单,“初步分析出七个被成功移植意识的潜伏目标,身份都核实过了。其中有两个,目前就在中央巡捕房担任要职。”
林默接过名单,那薄薄的几张纸在他手中却重如千钧。
他小心地将其收入内袋,然后从怀里取出一枚崭新的银色怀表。
打开表盖,内侧清晰地镌刻着一行字:火种1943。
他凝视着那行字,仿佛在看一个浴火重生的誓言,低声说道:“他们演了三年,也该轮到我们登台了。”
远处的街道尽头,一辆没有牌照的黑色轿车悄无声息地滑入特务科的后门。
车门打开,沈墨走了下来。
他没有立刻进去,而是抬头望了一眼疗养院方向的火光,眼神深邃如夜。
风,更大了。
林默合上怀表,清脆的“咔哒”声在天台上格外清晰。
他看了一眼表盘上的时针,对程兰说:“时间差不多了,该去听听老朋友的‘回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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