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的空气带着黄浦江的湿冷，安全屋内的机器低鸣却像一团燥热的火。
程兰摘下耳机，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将破译出的电文推到林默面前，声音因长时间的专注而有些沙哑：“‘影守’，听起来像个幽灵部队的代号。山本刚死，就有人迫不及待地要篡夺b13的控制权，藤原康夫的嫌疑最大。”
林默的目光并未在电文上停留太久，他更关注的是程兰截获的发信路径图，那条曲折的红线最终像一条毒蛇，盘踞在法租界那栋挂着“东亚文化促进会”牌子的洋楼上。
他嘴角的弧度愈发明显，那不是喜悦，而是一种猎人看到猎物踩进陷阱的冷酷。
“他们不是嫌疑，是事实。一个连自己人都毫不犹豫抛弃的组织，夺权是唯一的本能。森田对他们而言，从头到尾都只是一枚弃子，现在，这枚弃子唯一的价值，就是成为他们发动内部清洗的借口。”
九个小时后，伪警务总局人事科档案室。
林默指尖划过一份份牛皮纸档案，散发出陈旧纸张与墨水混合的气味。
他以审计为名，动作从容不迫，仿佛真的只是在核对账目。
当他抽出一份《通讯组轮岗名单》时，动作停顿了一瞬。
名单本身平平无奇，但附在后面的三张调动手令却显得格外刺眼。
三名技术员，都是森田曾经最信任的部下，在二十天内被密集调往一个虚设的“信息协调部”。
为首的档案管理员是个老油条，见林默看得仔细，便凑过来套近乎：“林专员，这几份调令是藤原次长亲批的，绝对合规。”
林默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但在他的真实之眼中，那龙飞凤舞的“藤原康夫”签名边缘，正萦绕着一圈几乎无法察觉的淡黄色光晕——伪造的痕迹。
这伪造技术极高，几乎能骗过所有人，却骗不过他的眼睛。
他不动声色地将文件放到复印机上，对管理员说：“财务审计需要全套流程备案，这几份批条我需要复印留档。”
拿到复印件后，他回到自己的临时办公室，立刻在内部系统中，将这三名技术员的状态标记为“涉嫌违规兼职，资产来源待查”，并启动了内部调查程序。
他并未直接举报签名伪造，那会打草惊蛇。
他选择用对方最熟悉的官僚体系，布下一张无形的网。
藤原康夫以为自己神不知鬼不觉地完成了权力置换，却没料到，他的每一个棋子，都已被林默在棋盘上做了记号。
这不仅仅是人事调动，这是藤原在为他的“影守”预案安插最重要的耳目。
夜幕再次降临，外滩水文站旧塔楼的顶端，风声呼啸。
程兰已经架设好了一台小巧但功率强大的定向干扰器，天线精准地对准法租界的方向。
她将一段精心编制的虚假电文输入设备，这段电文同样采用了军统二级跳频协议，足以以假乱真。
“……森田已叛，b13失效，即刻执行二级清除。”
林默站在她身后，透过布满灰尘的窗户，眺望着对面灯火辉煌的租界。
无线电波是无形的刀，此刻正精准地刺向敌人的心脏。
他轻声道：“藤原以为他掌控了通讯渠道，那我们就用这个渠道，送他一份大礼。让他的‘影守’，变成真正的孤魂野鬼。”
信号发出的第二十七分钟，安全屋的紧急通讯频道传来短促的滴滴声。
程兰迅速破译，内容简洁而血腥：霞飞路发生袭击，目标为文化促进会成员，一重伤，一失踪。
伤者和失踪者的姓名，正是那两名被调离的技术员。
林默缓缓闭上眼睛，视野中一片平静，没有任何危机预警的红光跳动。
袭击者并非冲着他们来的，而是藤原的“自己人”在执行那条他刚刚伪造的“清除指令”。
藤原为了夺权，毫不犹豫地对自己安插的棋子下了杀手，他甚至不会去怀疑指令的真伪，因为在他看来，森田的“背叛”足以让任何极端手段变得合理。
他睁开眼，眼中寒意刺骨，对程兰说：“通知林昭，准备好接收新名单。猎场开了，该换看门狗了。”
程兰点头，立刻开始发送新的加密信息。
林默转身，再次望向窗外。
藤原康夫的这步棋，看似狠辣，实则愚蠢。
他用伪造的签名将自己和“影守”计划捆绑在了一起，又用一场血腥的内斗，将所有知情者推向了死亡或恐惧的深渊。
这张由他亲手编织的网，现在每一个节点，都成了指向他自己的罪证。
而林默所要做的，就是将这些散落的证据串联起来，变成一把足以撬动整个伪警务总局，甚至更高层级的钥匙。
那份伪造签名的复印件，就是这把钥匙最关键的齿刃。
夜色渐深，一场风暴正在酝酿，他需要一个绝对的权限，在风暴席卷一切之前，精准地拿到他想要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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