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将手机屏幕按熄，指尖的余温仿佛还沾着那个字带来的冰冷决意。
他没有回头，但能感觉到身后程兰投来的询问目光。
“他们比我们想的更急，”林默的声音在空旷的塔楼里显得异常清晰，“霞飞路教堂是三天后，那是给所有人看的谢幕演出。可一个刚被剥夺了所有价值、随时可能开口的棋子，没人会让他安安稳稳地活到谢幕那天。”
程兰立刻明白了其中的逻辑链条。
一个专业的清除行动，绝不会把所有希望寄托在一个预设的、充满变数的公开场合。
真正的杀招，往往在目标最松懈、防备最薄弱的时候，以最意想不到的方式降临。
“森田现在在哪？”林默问。
“签完文件后，他被‘护送’回了位于法租界西区的寓所。名义上是停职休养，实际上是软禁。所有通讯被切断，只有一名勤务兵负责他的饮食起居。”程兰的指尖在便携终端上飞速滑动，一张标示着建筑结构和周边街道的地图投影在墙壁上，“周边有两组常规监视哨，属于审计总署的内部宪兵。但……”
她顿住了，眉头紧锁，放大了地图的一角。
林...默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那里是一条不起眼的后巷，正对着森田寓所厨房的窗户。
“怎么了？”
“这条巷子是卫生清洁的死角，但从半小时前开始，有一辆垃圾清运车在那里停留了超过二十分钟，不符合常规作业流程。我查不到它的调度记录，它是凭空出现的。”程兰的声音透着一丝寒意。
林默双眼微眯，真实之眼穿透了终端屏幕上的数据流，直抵那辆清运车所代表的信息本质。
在他的视野里，那个代表车辆的静态图标，正向外散发着一团刺眼的猩红，混杂着死寂的灰黑，像一块正在不断渗出恶意与杀机的凝固血块。
这不是试探，是已经出鞘的刀。
“把实时画面接进来。”林默命令道。
程兰迅速敲击键盘，调用了街角一个杂货铺屋檐下伪装成灯座的微型摄像头。
画面有些模糊，但足以看清那辆灰绿色的清运车旁，两名穿着工服的清洁工正在百无聊赖地抽着烟。
然而，在真实之眼中，他们身上那层伪装的、代表普通平民的柔和白光之下，是如同毒蛇般缠绕的暗红色杀意。
他们的站位看似随意，却隐隐封死了后巷的所有出入口，目光不时扫向森田寓所的二楼。
他们不是在等垃圾，是在等一个信号。
林默不再犹豫，拿起那部加密话机，拨通了棺材铺的号码。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起，对面传来一个沙哑而沉稳的声音，带着常年与木屑和桐油打交道的粗粝感。
“西区，康定路三号后巷，有两只脏老鼠钻进了垃圾车里。”林默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订购一口棺材，“打扫一下。记住，我要一只活的，能说话的。”
“木料钱，加三成。”对面的瘸腿老板言简意赅。
“成交。”
通话结束。
程兰看着林默，”
“死人不会开口，”林默走到窗边，晚风吹动他的衣角，“我要的不是一个结果，而是撬开整个链条的扳手。森田活着，对我们来说是一份会走路的情报；对他们来说，就是一个必须不断投入资源来拔除的脓疮。我要让他们流血，流到虚弱，流到自己露出破绽。”
话音刚落，程兰的终端上，那段来自杂货铺的监控画面突然剧烈地抖动了一下，随即陷入一片黑暗。
信号中断了。
但在中断前的最后一帧，程...兰清晰地看到，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巷口的阴影中窜出，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而那两名“清洁工”甚至来不及丢掉手里的烟头，其中一人的脖颈便不自然地向后弯折，另一人则被无声无息地拖入了更深的黑暗中。
整个过程，不超过三秒。
寂静持续了约莫十分钟，林默的话机再次响起。
还是那个沙哑的声音：“打扫干净了。活口撬开了，是个硬骨头，但舌头还在。他说，他们隶属‘影机关’，今晚只是‘餐前酒’，真正的主菜，还是在霞飞路。”
影机关。
林默咀嚼着这个陌生的名字，真实之眼中，这三个字的信息流呈现出一种前所未见的形态——那是一种深邃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纯粹之黑，边缘还翻滚着血色的电光。
这是一个组织严密、手段狠辣、并且此前完全潜藏在水面之下的对手。
“餐前酒……”林默低声重复着，嘴角却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对方显然是想通过这次失败的刺杀，传递一个警告，展示他们的决心与实力，让林默知难而退。
可惜，他们找错了对象。
他转过身，目光如炬地看着程兰：“把‘影机关’这个名字，加进红墨水账本的扉页。用最粗的笔。”
程兰重重地点了点头，手指在键盘上敲下了这个致命的代号。
“另外，”林默的视线投向窗外繁华却暗流涌动的外滩夜景，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断，“通知老鬼，让他把最好的‘寿衣’准备好。三天后，霞飞路教堂的钟声敲响时，我们要给新朋友送一份见面礼。”
风更大了，吹得旧塔楼的窗户嘎吱作响，仿佛是为即将到来的血腥风暴奏响了序曲。
真正的清算，从来不是被动地等待对方出牌，而是直接掀翻整个牌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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