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土腥味和某种陈腐的气息，光线在深入几步后便彻底消失，只剩下无尽的黑暗。林辰摸索着洞壁，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灰驴往里走。那驴子却像是在自己家后院般熟门熟路，蹄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发出清晰而沉稳的回响。
“犟爷，你以前来过这儿？”林辰忍不住问道，声音在洞里荡出细微的回音。
灰驴没回应，只是继续往前走。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前方隐约透出一点微光，空间也似乎开阔了些。走到近前，发现是一个不大的天然石室，顶上有一道狭窄的裂缝，些许月光和星光从中漏下，勉强照亮了室内。
借着这微弱的光线，林辰看清了石室内的情形，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僵在原地。
石室中央，盘坐着一具完整的骷髅骨架！
骨架上的衣物早已腐朽成破布条，颜色难辨，但仍能看出是某种式样的劲装。骷髅的头颅低垂，骨掌交叠置于膝上，姿态倒有几分安详。岁月的尘埃覆盖在森白的骨骼上，显得寂静而诡异。
“这……这哪位前辈在此坐化？”林辰心里有点发毛，对着骷髅拱了拱手，“晚辈无意打扰，实乃被这头犟驴所迫，误入宝地，莫怪莫怪。”
他话音刚落，那灰驴却已踱步到骷髅面前，毫不客气地用鼻子在骨架和周围的破布里嗅来嗅去，然后，它用蹄子扒拉了几下骷髅交叠的骨掌下方。
只听“啪”一声轻响，一本颜色发黄、边缘破损的薄薄册子，从骨掌下被驴蹄子扒拉了出来，掉落在积满灰尘的地面上。
册子的封面上，用一种苍劲而略显潦草的墨迹写着几个大字——
《如何与你的犟驴相处并活到最后（新手必读）》
林辰：“？？？”
他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差点以为自己因为过度惊吓出现了幻觉。他用力揉了揉眼睛，凑近了些，借着那点可怜的星光，一个字一个字地仔细辨认。
没错！就是这鬼名字！
一股极其荒诞的感觉涌上心头。一位不知名的前辈高人，在这隐秘山洞里坐化，留下的不是惊世骇俗的神功秘籍，而是一本……《如何与你的犟驴相处并活到最后》？还他妈是新手必读？！
这世界是哪里不对劲了吗？还是这位前辈生前被驴坑得太惨，以至于临终前幡然醒悟，决定将这份血泪经验传承下去，造福（或者说警告）后人？
他愣神间，那灰驴已经用嘴叼起那本册子，甩到了他脚边，然后昂着头看着他，那眼神分明在催促：看啊，蠢货，这是给你准备的！
林辰嘴角抽搐着，弯腰捡起册子。入手是一种粗糙而脆弱的质感，仿佛稍一用力就会散架。他小心翼翼地翻开第一页。
里面的字迹与封面同源，但更显急促，仿佛书写者当时情绪极不稳定。
“后来者，见字如面。当你看到这本册子时，老夫大概早已化作枯骨。莫问老夫是谁，名号早已忘却，你只需知道，老夫一生纵横，未逢敌手，最终却……栽在了一头驴子上！”
开篇第一句，就让林辰心头一跳。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身旁那昂首挺胸、仿佛在说“没错就是本大爷”的灰驴。
他继续往下看。
“此驴非寻常牲畜，乃天地异种，秉性……极其操蛋！它似乎能感知乃至引导某种‘因果’或‘厄运’之力，凡与其心意相悖者，轻则倒霉透顶，重则……唉，老夫便是前车之鉴。”
林辰的手微微颤抖起来。感知和引导厄运！这和他之前的猜测不谋而合！
“然，福兮祸之所伏，此驴虽为灾星，亦可能是福星。关键在于，你能否‘顺应’其意。切记，非是驾驭，而是顺应！它若往东，你莫往西，它要歇脚，你莫催逼。它若觉得某人该倒霉，你……最好离那人远点。”
“老夫穷尽晚年，观察此驴，略有心得，记录于此，望后来者引以为戒，莫要步老夫后尘……”
后面几页，详细记录了这位无名前辈与犟驴“斗智斗勇”的血泪史，包括但不限于：试图强行驯服导致连续三天走路踩狗屎、睡觉被鸟粪砸脸；违背驴意选择道路结果遭遇百年不遇的山洪；甚至有一次，前辈只是心里偷偷骂了驴子几句，当天晚上他珍藏多年的美酒就全部变成了醋……
字里行间，充满了血泪控诉和深深的无力感。
林辰看得冷汗涔涔，只觉得这位素未谋面的前辈，简直是在用生命为他书写攻略。他之前经历的那些“意外”，什么刘骏落水、断剑、手下扑街，什么金虎帮水囊爆炸、篝火炸裂……跟这位前辈的遭遇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册子最后几页，笔迹越发潦草，似乎书写者已近油尽灯枯。
“……此驴似与一种特殊‘灵觉’相伴相生。持有此灵觉者，或能模糊感知他人‘运数’之薄弱处，于无心之间，引动微末‘现实’之修正……此驴，便是那放大与引导之媒介……切记，顺驴者昌，逆驴者……惨不忍睹！”
“……老夫大限将至，将此驴放归山林，并留此书，以待有缘（或者说倒霉）之人。若你亦身负此等莫名灵觉，又恰遇此驴，那便是你的‘造化’了。好自为之……”
笔迹到此戛然而止。
林辰合上册子，久久无言。月光透过缝隙，照在他脸上，神色变幻不定。
特殊“灵觉”？模糊感知他人“运数”薄弱处？无心之间引动“现实修正”？
他回想起手心那奇异的颤动，那微不可闻的断裂声……原来，不是这驴子有超能力，而是他自己？这头犟驴，就像一个精准的催化剂和导航仪，能将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那点莫名其妙的“灵觉”，放大并精准投送到它想针对的目标身上？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感觉既荒谬又惊悚。
“所以……我才是那个‘问题’？”他喃喃自语，“而你，”他看向灰驴，“是那个知道怎么利用我这个问题，并且还特别犟的……问题放大器？”
灰驴打了个响鼻，算是默认。它走到那具骷髅前，用鼻子轻轻蹭了蹭那森白的头骨，眼神里似乎闪过一丝……缅怀？
林辰看着这一幕，忽然觉得这头犟驴，和这位坐化的无名前辈之间，似乎有着某种超越物种的、复杂的“友谊”？
他叹了口气，将那份莫名其妙的《新手必读》小心翼翼地塞进怀里。这玩意儿，虽然名字奇葩，但可能是他以后保命的关键。
“前辈，多谢赠书。”他再次对着骷髅拱了拱手，语气真诚了些，“您未竟的……呃，‘驴途’，晚辈会……努力走下去的。”
他刚说完，那灰驴便用脑袋拱了拱他，然后转身，朝着山洞另一个方向走去——那里似乎还有出口。
林辰最后看了一眼那在月光下静坐的枯骨，深吸一口气，跟着灰驴，踏入了另一端的黑暗。
洞外，等待他的，不知又是怎样一个被“犟驴”和“霉运”定义的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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