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诡异的蓝绿色“信号烟火”还在零星闪烁，如同毒蛇的信子，在喜庆的夜幕下显得格外刺眼。别业内的护卫早已被惊动，在苏福的指挥下迅速占据各处要道，刀剑出鞘，严阵以待，方才守岁的温馨荡然无存。
然而，作为众人主心骨的灰驴，却并未如临大敌。它甚至都没走出暖阁，只是慢悠悠地踱到窗边，用鼻子顶开一条窗缝，朝外瞥了一眼，然后不屑地打了个响鼻。
它用鼻子在地上划拉，语气带着被打扰清净的不爽：
“大过年的，送上门加餐？”
“也罢，活动活动，消消食。”
划拉完，它竟转身走回炭盆边，用鼻子从旁边的果盘里卷起一个冻得硬邦邦的秋梨，“咔嚓”咬了一口，嚼得嘎嘣脆，仿佛外面那些幽冥影的杀手，不过是前来助兴的戏班子。
苏慕云握着那枚“镇宅开元”铜钱，手心微微出汗：“犟爷，对方有备而来，恐怕……”
灰驴瞥了他一眼，甩甩尾巴，示意他少安毋躁。它那淡定的姿态，无形中感染了众人，连紧张握着剑的林辰，都觉得心跳平缓了几分。
就在这时——
“嗖！嗖！嗖！”
数道黑影如同鬼魅般，借着爆竹声和夜色的掩护，从不同方向翻越围墙，悄无声息地落入院中！这些人黑衣蒙面，身手矫健，落地无声，手中兵刃在微弱的光线下泛着幽光，正是幽冥影的杀手！
他们目标明确，分出几人缠住外围护卫，主力则直扑暖阁而来！为首一人，身形瘦高，手持一对奇门兵器“吴钩”，眼神阴鸷，正是上次侥幸逃脱的勾魂使之一，“鬼钩”崔勉！
“苏慕云！交出‘潮音契约’和那头妖驴！否则今夜便是你苏府灭门之期！”崔勉声音尖利，带着刻骨的恨意。
暖阁门被猛地撞开，寒风裹挟着杀气涌入！
罗横第一个迎了上去，横刀出鞘，刀光如匹练，瞬间拦下了冲在最前的两名杀手！林辰和白芷也各持兵刃，护在苏慕云身前。
小祸斗被这突如其来的杀气和兵刃撞击声吓得“嗷”一嗓子，炸着毛躲到了灰驴的身后，只敢露出半个脑袋偷看。
灰驴终于慢条斯理地吃完了那个冻梨，它将梨核精准地吐到了墙角的痰盂里，然后才抬起眼皮，看向门口战团。
它没去帮罗横，也没理会叫嚣的崔勉，目光反而落在了那几个被护卫缠住、正在院子里打斗的普通杀手身上，鼻子轻轻抽动，仿佛在……挑选食材？
只见一个杀手挥刀劈向一名护卫，招式狠辣。灰驴眼神一眯，鼻子卷起炭盆边一颗用来压火的、鸡蛋大小的鹅卵石，看似随意地一甩！
“咻——噗！”
那鹅卵石如同长了眼睛，绕过激战的罗横和崔勉，精准无比地打在那杀手持刀的手腕上！
“咔嚓！”骨裂声清晰可闻。
“啊！”那杀手惨叫一声，钢刀脱手，抱着手腕踉跄后退。
灰驴又如法炮制，鼻子连点，炭盆边的鹅卵石、桌上没剥的花生、甚至一枚掉在地上的蜜饯，都成了它的暗器！每一击都刁钻狠辣，专打关节、穴道，虽不致命，却瞬间让三四名杀手失去了战斗力，倒在地上呻吟！
它这“远程辅助”打得轻松写意，甚至还有空用鼻子从桌上捞起一块茯苓饼塞进嘴里。
崔勉见手下转眼间折损近半，又惊又怒，厉喝道：“先杀那头妖驴！”他看出这驴才是最大的变数！
两名杀手闻言，立刻舍了对手，刀剑并举，朝着炭盆边的灰驴扑来！刀风凌厉，剑光森寒！
小祸斗吓得“呜咽”一声，把整个脑袋都埋进了灰驴的毛发里。
灰驴却不闪不避，眼看刀剑及体，它才猛地一张嘴——
“嗝——————！！！”
一个巨大无比、混合着花雕酒、冻梨、茯苓饼以及……晚餐蹄髈味的饱嗝，如同冲击波般喷涌而出！浓郁的气味瞬间笼罩了那两名杀手！
那两人被这突如其来的“生化攻击”熏得眼前一黑，动作不由得一滞！攻势瞬间瓦解！
灰驴趁机抬起前蹄，看似笨拙地向前一踏——正是那招击退莫厉的“虚空踏”！
“砰！砰！”
两名杀手如同被无形巨锤击中，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倒飞出去，撞在墙壁上，软软滑落，昏死过去。
整个过程，灰驴甚至连屁股都没挪一下地方。
崔勉看得亡魂大冒，这驴的手段简直闻所未闻！他知道今日事不可为，萌生退意，虚晃一招逼退罗横，就想抽身而退。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灰驴冰冷的声音（通过划拉）响起，“当爷这儿是酒楼吗？还没付‘饭钱’呢。”
它话音未落，庞大的身躯如同鬼魅般，瞬间从炭盆边消失，再出现时，已经堵在了暖阁门口！速度之快，在场无人能看清它是如何移动的！
崔勉只觉得眼前一花，那头灰色的、眼神漠然的驴就已经挡住了去路，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你……你想怎样？”崔勉声音干涩，握吴钩的手微微颤抖。
灰驴用鼻子指了指地上那些被打倒的杀手，又指了指崔勉自己，划拉：
“打扰爷守岁，惊吓爷的狗（指小祸斗），损坏庭院花木（其实没损坏多少）……”
“留下点‘压惊费’、‘修缮费’、‘精神损失费’，不过分吧？”
压……压惊费？！还是向杀手头子要？！
所有人都懵了！包括苏慕云和林辰！这位爷的思路，永远这么清奇！
崔勉也傻眼了，他行走江湖几十年，杀人放火，被追杀过，被围剿过，还是第一次被人……不，被驴打劫！还是在这种场合！
“你……你休想！”崔勉色厉内荏地吼道。
灰驴眼神一冷，不再废话。它猛地吸了一口气，整个暖阁内的空气仿佛都被它吸走了一瞬！然后，它对着崔勉，张开了嘴。
这一次，不是打嗝。
而是一声低沉、浑厚、仿佛来自远古洪荒的——
“哞————————！！！”
这声嘶鸣与平日完全不同！没有刻意放大音量，却带着一种直透灵魂、震荡气血的奇异力量！声音过处，暖阁内的杯盘碗碟嗡嗡作响，炭盆里的火苗都为之一滞！
首当其冲的崔勉，更是如遭雷击！他只觉一股无形的音波狠狠撞入脑海，震得他耳膜欲裂，眼前发黑，体内气血翻腾，内力瞬间紊乱！他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手中的吴钩几乎拿捏不住！
这……这是佛门“狮子吼”还是道家的“震魂音”？不对！这声音中正平和，却又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煌煌天威！这驴到底是什么怪物？！
崔勉肝胆俱裂，再也兴不起丝毫反抗的念头。
灰驴停止了嘶鸣，眼神淡漠地看着他，鼻子划拉：
“现在，可以谈，‘费用’问题了吗？”
崔勉面如死灰，颤抖着从怀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又哆哆嗦嗦地摘下腰间一块看似不凡的玉佩，一起放在地上。
灰驴用鼻子卷起钱袋，掂量了一下，又嗅了嗅那块玉佩，似乎不太满意。它目光扫过崔勉全身，最后停留在他那双看起来做工不错的牛皮快靴上。
它用鼻子点了点那靴子。
崔勉：“？？？”
他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这驴……连他的靴子都看上？！他可是有洁癖的！
但在灰驴那不容置疑的目光下，崔勉只能屈辱地、慢吞吞地……开始脱靴子。
暖阁内，苏家护卫们想笑又不敢笑，憋得十分辛苦。林辰以手扶额，不忍直视。苏慕云则嘴角抽搐，感觉今晚的经历足以写进苏家族史，供后人……瞻仰？
最终，崔勉穿着一双破了洞的布袜，在灰驴“友善”的注视下，带着几个还能动弹的手下，搀扶着伤员，如同丧家之犬般，狼狈不堪地逃离了苏府别业。来时气势汹汹，去时连鞋都丢了。
危机解除。
灰驴用鼻子将钱袋和玉佩推到苏慕云面前，划拉：“修缮费。” 然后，它嫌弃地用鼻子挑起那双还带着点味道的牛皮靴，扔给一个护卫：“拿去，喂狗……或者，扔了。”
那护卫捧着靴子，一脸茫然。
小祸斗见坏人被打跑，这才敢从灰驴身后钻出来，对着那双靴子好奇地嗅了嗅，然后打了个喷嚏，显然不喜欢那味道。
灰驴则迈着方步，回到炭盆边重新趴下，仿佛刚才只是起身赶走了几只苍蝇。它用鼻子碰了碰桌上凉了的酒，示意苏慕云给它温上。
苏慕云看着地上那堆“战利品”，又看了看窗外渐渐稀疏、恢复正常喜庆颜色的真正烟火，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这个除夕，过得真是……波澜壮阔，永生难忘。
他举起重新温好的酒，对着灰驴，由衷地说道：“犟爷，慕云……敬您！多谢您……又一次保全了苏家！” 这次的道谢，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沉重和复杂。
灰驴卷起酒杯，一饮而尽，甩甩尾巴，划拉：
“小事。”
“明年记得，蹄髈，要双倍。”
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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