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阳光透过窗棂,在司礼监的值房里投下斑驳的光影。冯保坐在铺着软垫的紫檀木椅上,手里把玩着一串新得的翡翠佛珠,碧绿的珠子在他指间滚动,折射出贪婪的光泽。他的眉头微微蹙着,像有什么烦心事压在心头,连旁边小太监奉上的极品龙井都没心思喝。
“你说,赵焕这几日都在忙些什么?” 冯保突然开口,声音尖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阴冷。他问的是站在旁边的随堂太监,也是他安插在内承运库的眼线。
随堂太监吓得一哆嗦,连忙躬身回道:“回公公,赵主事这几日…… 这几日总往内承运库的旧账房跑,说是要清查历年采办的账目,还问了不少关于…… 关于前几年珍珠、玉石采办的事。”
“清查账目?” 冯保冷笑一声,翡翠佛珠被他捏得咯吱作响,“他一个户部主事,吃饱了撑的去查内承运库的旧账?内承运库的账,轮得到他来管?”
他心里清楚,内承运库的旧账就是一本烂账,里面藏着多少见不得人的勾当,他比谁都清楚。光是他侄子冯永在采办中捞的好处,就够砍头好几次了。赵焕突然去查这个,绝不是没事找事。
“他有没有说…… 是谁让他去的?” 冯保的声音压得更低,眼神像毒蛇一样盯着随堂太监。
“没…… 没明说。” 随堂太监的头垂得更低了,“不过…… 不过奴才听旧账房的老吏说,赵主事前几日去毓庆宫递过牌子,好像是…… 是见了万岁爷。”
“毓庆宫?” 冯保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翡翠佛珠 “啪” 地掉在地上,滚了一地。他猛地站起身,肥胖的身躯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好个赵焕!我就说他怎么突然转了性子,原来是攀上了高枝!”
他想起前几日小皇帝突然让停办采办的事,当时就觉得不对劲,现在看来,这背后肯定有赵焕的影子!这个平日里看起来胆小如鼠的户部主事,竟然敢背着他向小皇帝献殷勤,还把主意打到了内承运库的头上,简直是活腻了!
“公公,要不要…… 要不要给赵焕提个醒?” 随堂太监小心翼翼地提议,声音里带着讨好。
“提个醒?” 冯保阴恻恻地笑了,“对付这种吃里扒外的东西,光是提醒怎么够?” 他踱了几步,肥胖的身影在地上投下扭曲的影子,“不过…… 现在还不是动他的时候。”
小皇帝最近越来越让人看不透了。先是借着陕西灾情敲打张居正,又借着考成法整治了周世昌,现在还把手伸到了内承运库,显然是在一步步培植自己的势力。这个时候动赵焕,万一惹得小皇帝不快,得不偿失。
“让下面的人盯紧赵焕,他查什么,跟谁接触,都一一报给我。” 冯保重新坐下,语气恢复了平静,却透着一股狠厉,“我倒要看看,他想玩什么花样。”
“是,奴才这就去办。” 随堂太监如蒙大赦,连忙躬身退下,连滚落在地的翡翠佛珠都没敢捡。
冯保看着他的背影,眼神越来越冷。他在宫里混了这么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皇帝,一个趋炎附势的户部主事,还想翻起什么浪花?
不过,小心驶得万年船。他觉得,还是有必要去敲打一下小皇帝,让他知道,有些地方不是他能随便伸手的。
傍晚时分,冯保提着一个精致的食盒来到毓庆宫。食盒里是他特意让人做的杏仁酪,据说小皇帝最近很喜欢吃这个。
“万岁爷,奴才给您送点心来了。” 冯保脸上堆着谄媚的笑容,像一朵盛开的菊花,眼神却在暖阁里四处打量,寻找着赵焕来过的痕迹。
朱翊钧正坐在书案前临摹《兰亭序》,听到冯保的声音,抬起头,脸上露出孩童式的笑容:“冯伴伴来了?正好,朕有点饿了。”
冯保连忙让人把杏仁酪奉上,又亲自上前,拿起一把精致的桃木梳子,笑道:“万岁爷头发都乱了,奴才给您梳梳吧。”
朱翊钧没有拒绝,任由冯保的手指穿过他的头发。梳子很轻,动作也很轻柔,可朱翊钧却能感觉到,那双看似温柔的手背后,藏着一双警惕的眼睛,正在暗中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冯伴伴,” 朱翊钧的目光依旧停留在宣纸上,声音带着一丝随意,“最近户部好像挺忙的?”
冯保梳头的手顿了顿,随即笑道:“可不是嘛,各地的赋税都要汇总,忙得不可开交。尤其是赵焕赵主事,更是勤快得很。”
他话锋一转,状似无意地说:“说起来,赵主事最近是真勤快,天天往内承运库跑,说是要清查账目。奴才看他,就是太爱打听事了,有些陈年旧账,有什么好查的。”
朱翊钧拿起笔,在宣纸上落下一个 “之” 字,笔画流畅,带着几分洒脱。“爱打听事不好吗?” 他的声音很轻,像羽毛落在水面上,“总比什么都不知道强。知道得多了,才能把事做好,不是吗?”
冯保的梳子又顿了顿,心里咯噔一下。小皇帝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在替赵焕辩解,还是在暗示什么?他定了定神,语气里带着一丝警告:“万岁爷说得是。不过奴才觉得,有些事,知道多了没好处,反而容易惹祸上身。”
他的目光紧紧盯着朱翊钧的侧脸,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
朱翊钧却像是没听出他话里的深意,依旧专注地写着字。就在冯保以为他不会再接话的时候,他突然抬起头,清澈的眼睛直视着镜子里冯保的脸,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比如…… 采办珍珠的事?”
“唰” 的一下,冯保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像被泼了一盆冰水。他手里的桃木梳子 “啪” 地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暖阁里显得格外刺耳。
他怎么会知道?!采办珍珠的事虽然不是什么绝密,但小皇帝特意点出来,显然是知道了些什么!难道是赵焕告诉他的?这个该死的赵焕,竟然真的把什么都捅出去了!
朱翊钧看着镜子里冯保惊慌失措的样子,突然笑了起来,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像只刚刚抓住猎物的小兽:“冯伴伴,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冯保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辩解,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像被堵住了一样,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的冷汗顺着额头往下淌,滴在朱翊钧的明黄色常服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朱翊钧拿起手帕,慢条斯理地擦了擦脸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语气轻松得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冯伴伴放心,朕不会告诉母后,你侄子冯永在珍珠采办里捞了不少好处,光是去年就贪了足足五万两银子。”
“噗通” 一声,冯保再也支撑不住,“咚” 地跪倒在地,肥胖的身躯重重地砸在金砖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像杀猪一样哀嚎:“万岁爷饶命!奴才…… 奴才该死!奴才不知道冯永那畜生敢做出这种事,奴才这就去把他抓来,交给陛下处置!”
他一边说,一边不停地磕头,额头撞在金砖上,发出 “砰砰” 的响声,不一会儿就磕出了血。他知道,自己最大的软肋被小皇帝抓住了。采办贪腐可是重罪,尤其是冯永贪的数目还这么大,一旦被太后知道,别说他这个司礼监掌印太监,就是整个冯家都要跟着遭殃。
朱翊钧看着跪在地上像条狗一样求饶的冯保,脸上的笑容慢慢淡了下去。他站起身,走到冯保面前,小小的身影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了刚才的天真,只剩下冰冷的审视。
“处置?” 朱翊钧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怎么处置?是把他交给刑部,让他把你这些年做的好事都抖搂出来,还是让他一个人扛下所有罪责,你继续当你的司礼监掌印太监?”
冯保的磕头声戛然而止,他抬起头,满脸是血,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绝望。他知道,小皇帝这是在警告他,冯永的事只是个开始,他要是敢不听话,小皇帝有的是办法收拾他。
“奴才…… 奴才不敢!” 冯保的声音抖得像筛糠,“奴才以后一定严加管束冯永,绝不让他再犯半点错!奴才…… 奴才愿意为陛下效犬马之劳,只求陛下饶过奴才这一次!”
朱翊钧看着他狼狈的样子,心里没有丝毫的同情,只有一种冰冷的平静。这就是权力,这就是宫廷。你不踩别人,别人就会踩你。冯保平日里作威作福,不知道害了多少人,现在不过是被抓住了一点小辫子,就吓成了这副模样,真是可笑又可悲。
“起来吧。” 朱翊钧的声音缓和了些,“朕说过,不会告诉母后。”
冯保愣了一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抬起头,看着朱翊钧,眼神里充满了疑惑和不敢置信。
“不过,” 朱翊钧话锋一转,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你要记住,谁才是这大明的天子。内承运库的事,朕不想再过问,但也不希望再听到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明白吗?”
“明白!明白!” 冯保连忙磕头谢恩,“奴才明白!奴才一定管好内承运库,绝不让陛下烦心!”
“还有赵焕,” 朱翊钧补充道,“他查账目,是朕让他去的。你要是敢动他一根手指头,或者给他使什么绊子,就别怪朕不客气。”
“奴才不敢!奴才绝不敢!” 冯保连连保证,心里却把赵焕骂了千百遍。这个该死的赵焕,竟然成了小皇帝的人,以后怕是要骑到他头上来了。
“好了,你退下吧。” 朱翊钧挥挥手,语气里带着一丝不耐烦。
冯保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从地上站起来,踉踉跄跄地退出了暖阁。走到门口时,他回头望了一眼,看到小皇帝正重新拿起笔,专注地临摹着《兰亭序》,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可冯保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他再也不敢把这个小皇帝当成一个任人摆布的孩子了。这孩子的心机,这孩子的手段,比他想象的要厉害得多。
暖阁里,朱翊钧放下笔,看着宣纸上那个被墨汁晕染的 “之” 字,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冯保这只老狐狸,终于还是怕了。他早就通过骆思恭查到了冯永贪腐的事,一直没说,就是等着今天这个机会。
现在,冯保被他抓住了把柄,至少在短时间内不敢再兴风作浪,也不敢再动赵焕。这样一来,赵焕就能安安心心地清查内承运库的旧账,把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都翻出来。
“小李子。” 朱翊钧对着门外喊。
小李子连忙跑进来,看到地上的梳子和冯保留下的血迹,吓得脸都白了:“万岁爷,刚才…… 刚才发生什么了?”
“没什么。” 朱翊钧的语气很平静,“冯伴伴不小心摔了一跤。” 他指了指地上的梳子,“把这个捡起来,扔了吧。”
小李子不敢多问,连忙捡起梳子,飞快地跑了出去。他觉得,今天的毓庆宫,气氛格外压抑,连空气都带着一股血腥味。
朱翊钧走到窗边,望着宫墙外的天空。夕阳正慢慢落下,给紫禁城的琉璃瓦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他知道,收拾了冯保只是第一步,接下来还有更多的挑战等着他。张居正、徐阶、高拱…… 这些盘踞在朝堂上的势力,哪一个都不是好对付的。
但他不怕。他已经有了赵焕这个眼线,抓住了冯保这个把柄,还得到了李太后的支持。他手里的牌,正在一点点变多,一点点变强。
“张居正,冯保……” 朱翊钧轻声念着这两个名字,眼神变得越来越坚定,“你们等着,属于朕的东西,朕一定会一点一点拿回来。”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照在朱翊钧的脸上,映出他与年龄不符的沉稳和锐利。属于万历的时代,正在这一次次的交锋中,悄然拉开新的序幕。而这一次,他离亲政的目标,又近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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