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二十年三月二十四的清晨,固原城的总兵府内,晨光透过雕花窗棂,斜斜地铺在青砖地上,映出一道长长的光带。府中正厅的案几上,铺着明黄色的锦缎,锦缎之上,静静躺着一柄尚方宝剑。
剑鞘是玄铁所铸,泛着沉沉的冷光,鞘身雕刻着细密的蟠龙纹,龙鳞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就要破空而去。剑柄处缠着黑色的鲛绡绳,握在手里不滑不硌,剑柄顶端镶嵌着一颗鸽蛋大小的夜明珠,此刻在晨光中,正散发着温润的光晕。
厅内的气氛肃穆得近乎凝滞。李如松一身银甲,甲叶上的血污已被擦拭干净,却依旧残留着昨日落马坡伏击战的杀气。他垂手立在案前,目光落在那柄尚方宝剑上,眸子里映着剑鞘的寒光,忽明忽暗。
身后的亲兵们屏住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喘。他们知道,这柄剑,是帝王的权柄,是生杀予夺的象征 —— 持此剑者,可斩副将以下不听号令者,先斩后奏,无人敢驳。
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是内侍监的总管小李子,捧着一封用蜡封好的密旨,缓步走了进来。他身后跟着的,是固原城的知府,捧着一套崭新的绯色官袍,脸上带着恭敬的笑意。
“李将军,” 小李子的声音尖细却不失沉稳,他走到案前,将密旨放在尚方宝剑的一侧,“陛下有旨,命老奴亲自为将军佩剑,再颁此密旨。”
李如松闻言,单膝跪地,脊背挺得笔直,像一杆迎风而立的长枪:“臣李如松,恭迎圣旨。”
小李子上前一步,双手捧起尚方宝剑。那剑看着不大,分量却着实不轻,他费了些力气才将剑提起。他走到李如松身后,撩起他银甲的披风,将剑柄递到李如松的手中,再将剑鞘牢牢系在他的腰带上。
冰冷的剑鞘贴上脊背的那一刻,李如松只觉得一股沉甸甸的压力,顺着脊椎蔓延到四肢百骸。这压力,比五万大军的兵符更重,比千军万马的厮杀更令人心悸。
小李子绕到他面前,看着他腰间的尚方宝剑,脸上露出了笑容:“陛下说,这柄剑,是太祖皇帝当年御驾亲征时用过的,斩过叛臣,杀过敌酋,饮过无数逆贼的血。今日赐给将军,是盼将军能承太祖之志,荡平宁夏叛乱,还西北一片安宁。”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只有两人能听见的语气:“陛下还说,这剑可斩违令将官 —— 包括你李如松。若将军有半分差池,辜负了陛下的信任,这剑,也能饮将军的血。”
李如松的身体微微一震,随即沉声应道:“臣万死不辞!”
四个字,掷地有声,震得厅内的烛火都微微晃动。
小李子满意地点点头,转身拿起案上的密旨,递到李如松手中:“这是陛下亲书的密旨,将军且看。”
李如松双手接过密旨,指尖触到那蜡封的火漆,带着一丝温热。他抬手轻轻剥开火漆,抽出里面的明黄宣纸。宣纸展开,上面是朱翊钧亲笔书写的字迹,笔力遒劲,力透纸背,每个字都像是用刀剑刻出来的一般。
“朕命你提督三边军务,可先斩后奏,然蒙古诸部,非死敌也。袄儿都司部虽助哱拜,然其本心为利;土默特部扯力克,首鼠两端,观望成败。你若破宁夏,可诛哱拜及其核心党羽,然对蒙古部落,能招抚则招抚,能驱离则驱离,不得主动出击,激化矛盾。切记,西北之地,牵一发而动全身,若逼得蒙古诸部联手反明,你我皆担不起此等罪责。”
李如松将密旨反复看了三遍,每个字都牢牢刻在心里。他抬起头时,眼中的杀伐之气淡了几分,多了一丝明悟。
他终于明白,朱翊钧赐给他的,从来都不只是一柄能杀人的剑,更是一道需要克制的旨。剑是锋芒,是雷霆万钧的杀伐之力;旨是分寸,是运筹帷幄的治国之智。两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若是只有剑,没有旨,他纵能攻破宁夏,斩杀哱拜,却可能激起蒙古诸部的同仇敌忾,届时西北全线糜烂,战火绵延,大明的疆土,就要陷入永无宁日的战乱之中。
若是只有旨,没有剑,他纵有招抚之心,却无震慑之力,蒙古诸部只会视他为软弱可欺,哱拜的残余势力也会卷土重来,宁夏的叛乱,便永无平息之日。
剑与旨,一刚一柔,一攻一守,这才是帝王真正的用意。
“臣明白了。” 李如松将密旨小心翼翼地折好,揣进怀里,贴身藏好,“臣定当谨记陛下教诲,杀伐有度,招抚有方,既平叛乱,又安边疆。”
小李子脸上的笑容更浓了:“陛下果然没有看错将军。将军不仅有万夫不当之勇,更有运筹帷幄之智。老奴这就回京复命,等着将军的捷报。”
他转身对着身后的知府道:“陛下有旨,固原城内的粮草、军械,尽数交由李将军调遣。你若敢有半分克扣,老奴第一个拿你是问。”
知府连忙躬身应道:“下官遵命!下官这就去清点府库,将所有粮草军械,都送到将军的军营中。”
小李子点点头,又对着李如松行了一礼,这才带着随从,转身离去。
总兵府的正厅内,只剩下李如松和他的亲兵。
李如松抬手握住腰间的尚方宝剑,剑柄的鲛绡绳粗糙而温热,剑鞘的玄铁冰冷而沉重。他缓缓抽出宝剑,一道寒光骤然出鞘,映得满厅生辉。
剑身狭长而锋利,剑脊上刻着 “奉天承运” 四个小字,剑身的寒光里,仿佛还残留着太祖皇帝当年的赫赫神威。
“将军。” 亲兵队长上前一步,低声道,“梅大人和吴将军已经在军营等候,等着将军去商议攻城的计策。”
李如松将宝剑缓缓归鞘,寒光隐去,厅内的光线仿佛都黯淡了几分。他点了点头:“走,去军营。”
他迈步走出总兵府,腰间的尚方宝剑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发出轻微的 “叮咚” 声。这声音,像是警钟,时刻提醒着他,剑的重量,从来都不止于铁与血,更在于责任与克制。
固原城外的明军大营,此刻已是旌旗招展,军容严整。五万大军分成数个营寨,错落有致地分布在原野上,营寨之间的道路上,士兵们往来穿梭,训练的呼喝声此起彼伏。
中军大帐内,梅国桢、吴惟忠、李宁、麻贵等将领,正围在巨大的舆图旁,低声讨论着什么。看到李如松走进来,众人纷纷起身行礼:“参见将军!”
李如松抬手示意众人免礼,他走到舆图旁,目光扫过舆图上密密麻麻的标记。舆图上,宁夏城被红色的线条圈出,西门的位置被标注了一个大大的 “攻” 字,城南则画了一个小小的火焰图标,那是锦衣卫暗线约定的放火信号。
“诸位,” 李如松开口道,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陛下刚刚颁下密旨,命我等平叛之时,对蒙古诸部,不得主动出击。袄儿都司部的骑兵,若敢来援,可击退之,不可追杀之;土默特部的扯力克,若肯退兵,可许以互市之利,若执意来犯,再以火炮轰之。”
此言一出,帐内顿时响起一片低低的议论声。
李宁皱着眉,率先开口:“将军,蒙古人狼子野心,若是放他们回去,他日必成后患。何不趁此机会,一举歼灭,永绝后患?”
吴惟忠也附和道:“李将军所言极是。戚帅当年镇守蓟门,对蒙古人向来是打服了再招抚。如今我们有五万大军,又有精良的火器,怕他们作甚?”
麻贵却摇了摇头:“二位将军有所不知。西北的蒙古诸部,大大小小有数十个部落,若是我们杀了袄儿都司部的骑兵,其他部落必然会唇亡齿寒,联手反明。到时候,我们腹背受敌,平叛之事,怕是要功亏一篑。”
梅国桢点了点头,接过话头:“麻将军说得对。陛下的密旨,看似是束缚了我们的手脚,实则是高瞻远瞩。我们的首要目标,是平定哱拜的叛乱,收复宁夏城。蒙古诸部,不过是哱拜的帮凶,而非我们的死敌。只要能让他们退兵,不插手平叛之事,我们就能集中精力,攻破宁夏城。”
李如松看着众人,眼中露出赞许的神色。他抬手拍了拍舆图上的宁夏城:“梅大人所言,正是陛下的用意。剑是用来斩叛贼的,不是用来树敌的。我们今日放过蒙古诸部,并非软弱,而是为了大局。等我们平定了哱拜,收复了宁夏,再以大明的兵威震慑他们,他们自然不敢再轻易作乱。”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当然,若是蒙古人不识时务,非要与大明为敌,那我们也不必客气。戚家军的佛郎机炮,辽东铁骑的长枪,会让他们知道,什么叫雷霆之怒。”
将领们纷纷点头,脸上的疑虑尽去。他们知道,李如松的决定,是最明智的选择。
“好了,现在我们来商议攻城的具体计策。” 李如松指着舆图上的西门,“西门是宁夏城的薄弱环节,城墙是夯土结构,用佛郎机炮连续轰击,不出一个时辰,就能轰开一个缺口。吴将军,你的火器营,就负责轰击西门城墙,务必在最短的时间内,打开缺口。”
吴惟忠躬身应道:“末将遵命!末将已经命人检查过所有火炮,炮弹也已备足。明日攻城,定能轰开西门!”
李如松又看向李宁:“李宁,你的辽东铁骑,就负责从西门缺口冲锋。记住,进城之后,只杀叛贼,不伤百姓。遇到民壮,只要他们放下兵器,就不得滥杀无辜。”
“末将明白!” 李宁高声应道,“末将定当约束手下士兵,秋毫无犯!”
“麻将军,” 李如松转向麻贵,“你率领平虏城的守军,从城南进攻,制造声势。等我们轰开西门缺口之后,你就下令放火,吸引叛军的注意力。锦衣卫的暗线,会在城南放火之后,打开西门的偏门。”
麻贵躬身道:“末将遵命!末将已经准备好了火箭,明日午时,准时放火!”
最后,李如松看向梅国桢:“梅大人,你率领大同镇兵和部分火器营,驻守黄河渡口。托克托的袄儿都司部骑兵,就在渡口附近。你要做的,就是守住渡口,不让蒙古骑兵靠近宁夏城。若是他们敢来,就用火炮轰退他们,但记住,点到为止,不可追杀。”
梅国桢点了点头:“将军放心。末将已经在渡口埋下了地雷,又布置了三道防线。蒙古骑兵若是敢来,末将定让他们有来无回。不过末将也会谨记陛下的密旨,不会主动出击。”
李如松满意地点点头:“好!诸位将军,各司其职,明日午时,对宁夏城发起总攻!”
“遵命!” 众将领齐声应和,声音洪亮,震得帐顶的尘土都微微落下。
议事结束后,众将领纷纷离去,各自准备明日的攻城之战。中军大帐内,只剩下李如松一人。
他走到帐外,望着远处的宁夏城方向。那里,隐隐能看到城头上的狼头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他抬手握住腰间的尚方宝剑,剑鞘冰冷,密旨温热,两种截然不同的触感,在他的掌心交织。
他想起了朱翊钧在密旨中写的那句话:“剑是锋芒,旨是分寸。”
锋芒,是为了荡平叛乱,守护疆土;分寸,是为了安抚边疆,稳定大局。
这柄剑的重量,他终于彻彻底底地明白了。
夕阳西下,晚霞染红了半边天。宁夏城外的明军大营,渐渐安静下来。士兵们吃完晚饭,早早地休息了,养精蓄锐,准备明日的攻城之战。
只有巡逻的士兵,提着灯笼,在营寨之间来回走动。灯笼的光,在暮色中摇曳,像一颗颗星星,照亮了这片即将燃起战火的土地。
李如松站在帐外,直到夜色完全笼罩大地,才转身回到帐内。他铺开一张宣纸,提起笔,蘸了墨,写下八个字:“杀伐有度,恩威并施。”
这八个字,是他对帝王的承诺,也是他对自己的要求。
明日,他将手持尚方宝剑,率领五万大军,攻破宁夏城。他将用剑的锋芒,斩下哱拜的头颅;用旨的分寸,安抚蒙古诸部。
他知道,明日的一战,将会是一场血战。但他更知道,这场血战之后,西北的天空,将会重新恢复晴朗。
帐外的风,吹得战旗猎猎作响。帐内的烛火,映着李如松挺拔的身影,也映着他腰间那柄沉甸甸的尚方宝剑。
剑与旨的分量,在这个寂静的夜晚,化作了一份沉甸甸的责任,压在了他的肩上。
而这份责任,将指引着他,走向明日的战场,走向一场注定要载入史册的平叛之战。
夜色渐深,固原城外的明军大营,终于彻底安静下来。只有偶尔传来的几声战马的嘶鸣,打破了夜的宁静。
而在千里之外的北京紫禁城,朱翊钧也正站在御书房的窗前,望着西北方向的夜空。他的手中,握着一封刚刚收到的密报,上面写着:“李如松已接尚方宝剑与密旨,明日午时,将对宁夏城发起总攻。”
朱翊钧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他知道,李如松已经明白了他的用意。剑与旨的分量,不仅压在了李如松的肩上,也压在了他这个帝王的心上。
这场平叛之战,不仅关乎宁夏的得失,更关乎大明的国运。
他轻轻叹了口气,转身回到御案前,提起笔,在密报上批下了四个字:“静候佳音。”
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御案上,也洒在那四个字上,泛着淡淡的银光。
西北的夜空,繁星点点。一场决定宁夏命运,也决定大明西北边疆安稳的大战,正在悄然酝酿。
战鼓,即将再次擂响。而手持尚方宝剑,怀揣帝王密旨的李如松,也即将踏上属于他的战场,用剑与旨的分量,书写一段属于将门虎子的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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