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窗外的城市灯火透过未拉严的窗帘缝隙，在昏暗的客厅地板上投下一道狭长的光带。
江林深陷在沙发里，没有开灯，只有指尖夹着的烟头明明灭灭，映亮他紧锁的眉头和眼底深重的疲惫。
脑子里像塞了一团乱麻，又像在进行一场激烈的沙盘推演。
黄远宗的官面压力，陈海东的江湖追杀，小德留下的烂摊子，严打的风声鹤唳……每一个都是足以压垮人的巨石，如今却一股脑地砸了下来。
手里能用的牌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张：大德勇猛但易怒。
陈野沉稳可靠却更擅长执行而非独当一面。
姜勇资历尚浅。
大懂……脑子活络却未必经得起真刀真枪的考验。
单凭这几个人，要去对抗盘踞沈市多年的两条地头蛇，无异于以卵击石。
他用力揉着突突跳动的太阳穴，烟雾吸入肺腑，却驱不散那彻骨的寒意和沉重的无力感。
“咔哒。”
一声轻微的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响起，打破了室内的死寂。
房门被推开，走廊的光线泻入片刻，勾勒出张静雅纤细的身影。
她穿着一件米白色的长款大衣，围巾松松地搭在颈间，脸上原本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像是藏着什么好消息的轻快笑意。
可当她看到黑暗中瘫坐在沙发上，被烟雾笼罩、浑身散发着压抑气息的江林时，那点笑意瞬间隐去了，化作浓浓的担忧。
她原本是想告诉他一个消息的，一个或许能让他高兴一下的消息。
但现在，显然不是时候。
她轻手轻脚地关上门，将大衣脱下仔细挂好，换好拖鞋，这才走到沙发边。
她没有立刻开灯，而是借着窗外微弱的光，坐到江林身边，柔软的手轻轻覆上他的额头，然后熟练地帮他按揉着太阳穴。
“发生什么事了吗，老公？”她的声音很轻，带着温柔的抚慰。
感受到身边熟悉的温度和气息，江林紧绷的神经似乎松懈了一丝。
他睁开眼，在昏暗中看着妻子担忧的侧脸，拍了拍自己旁边的位置。
张静雅顺从地坐得更近些，双手继续轻柔地帮他按摩着头部的穴位，耐心地等待着。
江林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像是要将满心的郁垒都倾吐出来。
他没有隐瞒，将今晚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从许光辉到访的微妙，到小德冲动杀人亡命天涯，再到案发现场陈海东的公然挑衅和宣战，全都说了出来。
当听到小德杀了人，并且捅了二十多刀时，张静雅按摩的手指猛地一僵，身体不受控制地轻轻颤了颤。
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听到如此血腥暴力的事情发生在与自己男人密切相关的人身上，恐惧和后怕瞬间攫住了她。
江林感受到了她的恐惧，伸手握住她微凉的手，继续用低沉的声音说着目前的困境：“……现在的情况就是，黄远宗咬着我不放，陈海东又因为彪子的死彻底撕破脸。两家，黑白两道同时压过来。我手里……现在能带队顶上去的人，太少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和压力。
张静雅反握住他的手，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跳。
她听着江林话语里的艰难，大脑飞快地转动着，想要为他分忧。
忽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睛微微一亮。
“老公，”她轻声提醒道，“是不是还有……丹拿？”
“丹拿？”江林猛地一怔，随即眼中骤然爆出一抹精光！
对了！丹拿！
他怎么把这个人给忘了！
当初沈振南离开沈市返回浙省之前，特意将丹拿留给了他。
沈振南当时的话言犹在耳：“江林，丹拿跟我很长时间，身手、胆识、忠诚都没得说，留在你这边，关键时候能顶大用。”
丹拿的实力，他是亲眼见过的。
那是一次处理大懂纠纷的问题，对方来了十几个手持刀枪的混混。
丹拿一个人，一把短刀，不到三分钟，全部放倒，动作干净利落，狠辣无比，身上甚至没沾多少血。
那之后，丹拿就不常在天晟露面，以至于江林在焦头烂额之际，竟一时没想起来这尊杀神。
“谢谢你，小雅！”江林猛地坐直身体，用力抱了一下张静雅，语气中充满了豁然开朗的激动和感激，“我都忘了还有丹拿了！对，还有他！有他在，局面就不一样了！”
张静雅被他突然的情绪转变感染，脸上也露出了些许笑容，柔声道：“你就是最近太累了，事情一件接一件，脑子都转不过来了。我也就是突然想起来，顺口一提。”
江林看着张静雅在昏暗中依旧温婉的眉眼，心中的阴霾被驱散了不少。
他伸手轻轻抚摸她的脸颊，这才想起她刚回家时的神情。
“对了，我看你刚才进门的时候，好像挺高兴的？”江林问道，语气缓和了许多，“是遇到什么喜事了？”
张静雅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微微一顿，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摇摇头，避开丈夫探究的目光，语气轻松地解释：“没有啊，上一天班累都累死了，哪有什么喜事。可能就是……就是今天工作上挺顺利的，所以心情还不错吧。”
她说着，站起身：“你肯定还没吃饭吧？我去给你下碗面。”
说着，她便转身走向厨房，打开了灯。
温暖的光线瞬间充满厨房，也照亮了她转身瞬间，脸上那一闪而过的、复杂而隐晦的神情，那里面似乎有喜悦，有犹豫，还有一丝难以言说的担忧。
但她最终没有说出来。
江林看着妻子在厨房忙碌的背影，虽然觉得她刚才的反应似乎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
但眼下巨大的危机和丹拿这个强援带来的希望占据了他的思绪，便也没有再深想下去。
他的注意力，已经全部转向了联系丹拿，以及如何布下应对这场即将到来的风暴的棋局。
黑暗的客厅里，只有烟头依旧在明明灭灭，但那双眼睛里的光，已经重新亮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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