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再追问下去。
我知道,任何质疑都会被她以“爱”的名义轻易化解,甚至可能招致更隐秘、更极端的“关怀”。
我沉默地跟着她回家,晚餐桌上摆满了我喜欢的菜,她却只是托着腮,满足地看着我吃,自己没动几筷子。
“小凡,多吃点,你看你最近都瘦了。”她夹了一块红烧肉到我碗里,眼神里流淌着浓得化不开的担忧和爱意,“外面哪有家里的饭菜合口味?以后别再想那些不着边际的事了,安安稳稳的,多好。”
我嚼着肉,味同嚼蜡。安稳?这座用她的控制欲砌成的玻璃牢笼,对我来说,与慢性窒息无异。
夜里,我再次失眠。黑暗中,感官变得异常敏锐。我听见隔壁房间雪萍平稳的呼吸声(她的房门习惯性地留着一道缝),听见窗外偶尔驶过的车辆声,甚至能听见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沉重搏动的声响。我轻轻起身,赤脚踩在地板上,像幽灵一样在房间里踱步。走到书桌前,我的手无意中碰到了白天带回来的公文包,指尖触到一个硬硬的角——是公司新发的项目企划书,一份需要和小林所在部门紧密合作的项目。
像被烫到一样,我猛地缩回手。合作,意味着不可避免的接触。雪萍会怎么想?她会像雷达一样监控着我和小林之间的每一次邮件往来、每一次会议交集吗?那个被撕碎扔进垃圾桶的文件,和颈后曾经感受过的剃刀寒意,再次清晰地浮现。
恐惧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勒得我喘不过气。我不能坐以待毙,必须做点什么,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反抗,只是为了证明我还能呼吸。
一个念头,一个危险又带着一丝自毁快感的念头,悄然滋生。
第二天,我像往常一样上班。午休时间,我没有去楼梯间,也没有去任何可能被“路过”的地方。我径直去了公司附近一家规模很大、人流量极高的数码城。在拥挤的摊位和嘈杂的讨价还价声中,我用自己的现金,买了一部最便宜、功能最简单的非智能手机(老人机),和一张不需要实名登记的预付费电话卡。
握着那个轻飘飘的、屏幕小小的旧式手机,我的手心有些汗湿。这像是一把偷来的钥匙,或许能打开一扇通向外部世界的极小气窗。我把新号码只记在心里,然后将手机和SIm卡分开藏在了公文包夹层的最深处。
这个举动本身并没有任何实际意义,我甚至不知道能用它联系谁。但仅仅只是“拥有”一个雪萍不知道的通讯工具,就让我感到一种久违的、卑微的自由感。就像长期被关在暗室的人,偷偷藏起了一根火柴,虽然不能照亮整个房间,但擦亮瞬间的微弱光焰,也能带来一丝慰藉。
然而,这种隐秘的刺激感很快被更深的负罪感和焦虑取代。晚上回家,面对雪萍一如既往的关怀,我几乎不敢直视她的眼睛。我害怕她那双看似温柔的眼睛,能洞察我内心深处最细微的背叛。
“小凡,今天脸色怎么还是不太好?是不是项目太累了?”她伸手探了探我的额头,指尖微凉。
我下意识地偏头躲开:“没……没事,可能有点中暑。”
她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收回手,转身去厨房端绿豆汤:“夏天就是容易暑湿,妈妈煮了绿豆汤,清热解暑,快喝了。”
我接过碗,低头喝着甜腻的汤水,心里却像压着一块巨石。
新的合作项目很快启动了。正如我所料,和小林部门的对接不可避免。我们建立了项目群,邮件往来频繁,还开了几次碰头会。每次会议上,我都刻意坐在离小林最远的位置,发言时目光绝不与她交汇,交流只限于最必要的公事公办。小林似乎也察觉到了我的刻意疏远,眼神从最初的困惑,渐渐变成了某种了然和淡淡的失望。
这种在众目睽睽下的避嫌,让我感到无比疲惫和狼狈。仿佛我和她之间真的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需要如此小心翼翼地去掩饰。
一天下午,项目组需要赶一个紧急方案,我和小林,还有另外一位同事被要求留下来加班。封闭的会议室里,只有键盘敲击声和偶尔的讨论。傍晚时分,那位同事临时有急事被叫走,会议室里意外地只剩下了我和小林。
空气瞬间变得凝滞。我几乎能听到自己如擂鼓的心跳声。我死死盯着电脑屏幕,恨不得把头埋进去。
“陈凡。”小林的声音突然响起,很轻,却像惊雷一样炸在我耳边。
我浑身一僵,没有抬头,含糊地应了一声:“嗯?”
“你……”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句,“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如果……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跟我说。”
她的语气里没有责备,只有真诚的关切。这关切却像针一样扎在我心上。我猛地抬起头,撞上她清澈而担忧的目光。那一刻,我几乎想将所有的压抑和痛苦全盘托出,想告诉她我那令人窒息的家庭,想寻求一丝理解和帮助。
但话到嘴边,雪萍那双仿佛无所不在的眼睛,和她那句轻柔的“妈妈就活不下去了”,像冰水一样浇灭了我所有的冲动。
“没有。”我生硬地打断她,声音冷得连自己都觉得陌生,“我很好。谢谢关心。工作吧,方案要紧。”
小林愣住了,脸上的关切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误解和拒绝的尴尬与受伤。她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默默地低下了头。
那一刻,我清楚地知道,我不仅是在疏远她,更是在亲手斩断一份可能珍贵的善意和理解。为了维持那虚假的“安稳”,我变成了一个冷漠又懦弱的人。
加班结束,已是深夜。我独自一人走在回公寓的路上(那天雪萍恰好咖啡馆盘账,说会很晚回家)。夜风微凉,吹在脸上,却吹不散心头的燥热和苦涩。我下意识地摸了摸公文包,那个秘密手机的硬角硌着手指。
回到冰冷的、暂时只属于我一个人的公寓,一种巨大的孤独感席卷而来。我鬼使神差地拿出那个旧手机,装上SIm卡,开了机。微弱的屏幕光在黑暗中亮起,通讯录空空如也。我能打给谁?谁又能理解我这荒诞的处境?
就在这时,一条陌生的短信突然闯了进来,号码没有备注:
“陈凡,我是小林。我用朋友的手机发的。我知道我可能多管闲事了,但看你现在的样子,我很担心。如果……如果你需要找人说话,这个号码可以找到我。信息看完请删除。”
我的心跳骤然停止,随即又疯狂地跳动起来。她怎么会知道这个号码?!我从未告诉过任何人!是巧合?还是……她察觉到了什么,用某种方式……
巨大的恐慌和一丝难以言喻的、被看穿后的解脱感交织在一起,让我几乎握不住手机。
窗外,城市的霓虹依旧闪烁,而我的世界,却在这一刻,陷入了更深的迷惘和动荡。我不知道这条短信是救赎的橄榄枝,还是另一场风暴的开端。
我盯着那行字,仿佛要把它烧穿。删除吗?还是……回复?
黑暗中,只有手机屏幕的光,映着我苍白而挣扎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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