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天后是九月一号，英才中学正式开学的日子，作为传统，高中部的开学典礼也在这一天举行。
每逢这种重要场合，阮璇的名字总会被列入发言代表名单，这次也不例外，她再次作为优秀学生代表，登上典礼讲台发言。
今天是个阴天，早晨阴云密布，铅灰色的云层压得很低，第二节课后的课间操时间，高中部所有班级在操场列队集合。
高三一班的队伍恰好侧对着主席台，周蔚川站在队伍最末端，但他的视力很好，即便站得远，也能看清台上的阮璇。
台上的女生将秀发扎成低马尾，随意地束在颈后，红白相间的校服衬得她格外清丽，在这样阴沉的天气里，她瓷白的肌肤显得格外细腻透亮，像是会发光一般。
“阮璇学姐真漂亮啊。”隔壁高二那边的班级此起彼伏地传来几声低呼，周蔚川听见，笑意在眼底漾开。
她分明是连灵魂都发着光的人。
美丽是她最不值一提的特质，比起那张令人惊艳的脸，冷静的思维、沉稳的气度，以及那份远超同龄人的格局与决断，才更让人移不开眼。
站在高台上的阮璇整个人仿佛在发光，她全程脱稿，文辞流畅生动，让整个操场上的同学都为之屏息，演讲接近尾声时，她的声音愈发清亮：
“追风赶月莫停留，平芜尽处是春山。愿我们在新学期，既能脚踏实地，也能仰望星空，让每一天都成为未来值得骄傲的注脚。”她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令人信服的力量。
最后她浅浅鞠躬，“我的演讲到此结束，谢谢大家。” 台下瞬间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而阮璇只是微笑着看向自己班级的方向，目光不经意间掠过某个特定的位置。
结束演讲，阮璇从主席台从容地走回班级队伍，她是一班女生里最高的，自然站在女生队列的末尾，周蔚川来了之后，一班的男女比例正好达到平衡，此刻他们两人并肩站在队伍的最末端，倒像是某种默契的安排。
当她站定，微微侧首看向身旁的人，周蔚川唇角轻扬，无声地做了个口型：“很厉害。”阴天下，他睫毛投下细密阴影更加突出，衬得他的眉眼愈发温柔。
这几天他们都在为英语演讲比赛准备主题，周蔚川回想着她方才在台上自信从容的模样，忽然很期待看到她站在更大的舞台上用英语演讲的样子。
那一定会比现在更加耀眼，她会像星辰落进粼粼的湖面，每一道光芒都令人移不开眼。
二十分钟后，典礼终于落幕。今天的风带着几分料峭，肆意拨弄着阮璇束起的长发，脖颈间几缕青丝挣脱发绳的束缚，在她白皙的颈间游弋。
高三一班的教室在最顶楼六楼，此刻楼梯间正涌动着回教室的人潮。走到四楼转角处，一个男生突然从上方俯冲而下，带起一阵疾风。阮璇与檀歆一前一后拾级而上，后方又有个女生紧贴着扶手挤过身侧，前后夹击间，阮璇脚下一个趔趄，整个人向后仰去，她的右手本能地去抓向半臂之外的扶栏。
周蔚川的动作比她更快，少年修长的身影不知何时已贴近身后，左手稳稳托住她单薄的肩膀，右手及时护住她探向栏杆的手腕。
他掌心的温度透过校服面料传来，“没事吧？”他的声音带着尚未消散的紧张。
阮璇望着近在咫尺的双眼，在那双澄澈的眸子里看见自己微微放大的瞳孔，楼梯间嘈杂的人声突然远去，只剩下胸腔里急促的心跳声。
“没事。”她轻声应答，这才发现他的左手仍虚扶在自己肩头，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直到确认她完全站稳，周蔚川才缓缓撤开手臂，阮璇下意识往栏杆处靠了靠，冰凉的金属触感让发烫的耳尖稍稍降温。
檀歆的反应没有周蔚川快，她回过神的时候周蔚川已经扶住了阮璇。“吓死我了！”檀歆从惊愕中回神，挤过来挽住她的胳膊。
阮璇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示意没事。
中午阮璇和檀歆去二食堂吃饭，檀歆想吃她心心念念的糖醋排骨，二楼，两人端着餐盘在嘈杂的人群中寻找空位，饭菜的热气氤氲而上，檀歆正踮着脚张望，忽然听见有人喊她名字。
“檀歆，这边！”
檀歆循声望去，王瀚宇站在几米外的餐桌尽头，正朝她们挥手。而在他对面，周蔚川握着筷子，似乎刚夹了一筷子菜，闻声也抬起了头。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相接，阮璇下意识捏紧了餐盘边缘。
檀歆拽着阮璇的胳膊就往那边走：“可算找到位子了，再转两圈我手都要断了。”
二食堂的桌椅是连排的固定款式，王瀚宇他们正好坐在最靠边的位置，檀歆二话不说就挨着王瀚宇坐下，阮璇只好顺势坐在了周蔚川旁边。
“稀奇啊，”王瀚宇咬着筷子尖打量她俩，“你们不是一食堂的常客吗？”
“要你管？”檀歆白了他一眼，“二食堂的糖醋排骨今天特供，不行啊？”
王瀚宇举手做投降状：“行行行，您二位开心就好。”
檀歆突然凑过去，发梢扫过王瀚宇的耳廓：“倒是你，怎么跟周大帅哥混一块儿吃饭了？”
“我问点竞赛题。”王瀚宇缩了缩脖子，耳根发热得出奇。
阮璇捏着筷子，余光瞥见周蔚川修长的手指正夹起一片火腿，她抿了抿嘴：“早上的事情，谢谢你。”
周蔚川动作一顿，转头看她时眼角微微弯起：“这么郑重？”他咽下食物，喉结滚动了一下，“不是已经道过谢了吗？”
阮璇用筷子尖轻轻戳着碗里的米饭，小声说着：“救命之恩呢。”声音轻得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周蔚川闻言，唇角不自觉地上扬，却没接话。
饭桌上檀歆和王瀚宇正聊得热火朝天，周蔚川偶尔应和几句。阮璇则专注地对付着餐盘里的菜，先是小心翼翼地把青椒块一个个挑出来，又像寻宝似的从鸡肉堆里翻出藏匿的姜丝，整整齐齐码在餐盘边缘的空位上。
她没注意到，身旁的周蔚川目光一直若有似无地落在她挑食的动作上，看着她认真较劲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下午五点，天空终于撑不住重量，雨水开始淅淅沥沥地坠落。等到五点半，雨势已经大得在走廊上都能听见哗哗的声响。阮璇收起滴水的雨伞，在空荡荡的楼梯口驻足。
今晚檀歆请了晚自习的假，这会儿她一个人，倒多了几分独处的自在。
窗玻璃上爬满蜿蜒的水痕，像无数透明的脉络，她把湿漉漉的伞靠在墙角，双手撑在窗台上。暮色里的雨幕被风吹得斜斜飘散，远处铅灰色的云层翻涌，将整个天空压得极低。
确实很久没下过这样酣畅的雨了。阮璇想起七月份的那场暴雨，雨水砸在柏油路上蒸腾起的热气，和此刻带着暮夏的凉薄截然不同。一阵风突然从窗缝挤进来，几缕没束好的发丝被撩起，轻轻扫过她的脸颊，痒痒的，凉凉的。
今天的天色暗得早，周蔚川踏上最后一级台阶时，暮色已经沉沉地压下来。
他看见阮璇倚在走廊栏杆上，单薄的背影几乎要融进雨幕里。她没穿校服外套，只一件白色短袖衬衫，衣角被风掀起又落下，像停不下来的蝶，发尾在颈后散开，又被风拢成一道柔软的弧线。
走廊的灯昏昏地亮着，光晕染在她身上，将她的轮廓描得朦胧。雨声哗然，她却安静得出奇，嘴角噙着一点笑意，仿佛眼前不是阴沉的雨夜，而是什么值得欢喜的景象。
周蔚川在楼梯口停了一会儿，才走过去。
“阮璇。”他声音很轻，几乎要被雨声盖过，“在看什么？”
阮璇被突然的声音惊得一颤，转过头时，昏黄的廊灯正勾勒出周蔚川的轮廓。他校服外套随意敞着，发梢竟丝毫未湿。
“你……”她眨了眨眼，“怎么没淋到雨？”
他手里没有雨伞。
周蔚川神色认真，眼底却漾着细碎的光：“因为我会瞬移的魔法？”
阮璇忍不住笑出声来，歪着脑袋打量他。他走到她身旁站定，目光投向远处，“我刚从一楼办公室出来。”
“原来如此。”雨丝在玻璃上蜿蜒，阮璇问道：“吃过晚饭了吗？”
“嗯，吃过了。”
阮璇听着雨声，侧头看他，“是物理老师找你吗？”整个年级只有物理组在一楼。
周蔚川点点头。
见他似乎不愿多谈，阮璇转回去继续看雨，指尖无意识地在栏杆上轻敲，和着雨滴的节奏。
“又要办物理竞赛了。”周蔚川突然开口，声音混在雨里显得格外清冽，“唐老师让我参加。”他的目光依然落在远处摇曳的树影上，就好像这句话只是说给雨听的。
周蔚川的目光在阮璇侧脸停留了几秒，雨滴在玻璃上蜿蜒成透明的痕迹，映得她的睫毛也染上湿漉漉的光泽。
“真的不试试竞赛吗？”他的声音混在雨声里，显得格外温和。
阮璇毫不犹豫地摇头，摇头时，发梢扫过校服领口：“不去。”她顿了顿，眼睛弯成月牙，“有你代表学校去大杀四方，就够了。”
周蔚川愣住了，走廊的灯光落进他眼底，像是突然被点亮的星空，漾开细碎的光。他的唇角慢慢扬起，那个笑容像是穿透云层的月光，清澈又明亮。
雨声成了最好的背景音，晚饭时分的教学楼安静得出奇，六层高的走廊仿佛被雨水隔绝成独立的世界。远处霓虹在雨幕中晕染成模糊的色块，高楼轮廓隐在氤氲水汽里，忽明忽暗。
一阵风掠过，带着雨的气息从两人之间穿行而过，阮璇的衬衫下摆被轻轻掀起，周蔚川敞开的校服外套也随风动了动。
谁都没有说话，但某种温暖的默契正在雨声中悄然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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