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寨的闹剧,就以这样一种极其诡异的方式落下了帷幕。
熊霸真的就在大殿门口找地方住了下来。
他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些工具,每天对着那几块破木头敲敲打打,拼接琢磨。
他拒绝了张凡和陆雪晴任何形式的帮助,包括治疗他那条断掉的胳膊。
用他的话说,这是“前辈的考验”,也是他“赎罪悟道”的过程,肉身的痛苦,正是磨砺意志的最好方式。
对此,李玄只有一个评价:有病,而且病得不轻。
不过,有病好啊。
有病的“记名弟子”才不会天天来烦自己。
李玄的生活,终于久违地回归了平静,甚至比以前更加滋润。
有了熊霸上供的三千灵石,宗门的财政状况得到了极大改善。
李玄第一时间就花了五十块灵石,请山下的工匠把大殿的屋顶给修补得严严实实,再也不用担心下雨漏水了。
然后,他又花了一百块灵石,给自己换了一张全新的、由百年楠木打造的、铺着柔软妖兽皮毛的摇椅。
躺上去的那一刻,李玄舒服得差点呻吟出声。
这才是人生啊!
米缸里也换上了蕴含稀薄灵气的灵米,虽然贵了点,但口感确实比凡米好得多。
李玄每天的生活,就是睡到自然醒,然后躺在新摇椅上,喝着陆雪晴泡的粗茶,看着院子里一个壮汉在跟几块破木头较劲,另一个壮汉在拿着烧火棍比划着什么。
嗯,生活,就是这么的朴实无华,且枯燥。
他很满意。
但有人不满意。
陆雪晴最近很焦虑。
她看着大师兄张凡,每天拿着那根烧火棍,在大黑锅里捅来捅去,
身上的气息却一天比一天沉凝,一举一动都暗合某种韵律,仿佛随时都能突破到筑基境。
她又看着那个新来的熊霸,虽然断了一条胳膊,狼狈不堪,
但每天对着那堆破木头发呆,眼神却越来越亮,身上的灵力波动也愈发凝实,似乎在瓶颈上有了松动的迹象。
再看看自己。
她卡在炼气六层顶峰,已经整整半年了。
无论她如何苦修,如何演练剑法,那层通往炼气七层的窗户纸,就是捅不破。
为什么?
难道是我的天赋不如大师兄吗?
还是说,我没有领悟到师尊大道的精髓?
陆雪晴的心乱了。
她握着自己那柄如秋水般的长剑,却感觉不到一丝平日里的心意相通。
剑还是那柄剑,但她的心,却蒙上了一层灰。
这天午后,天气异常炎热,一丝风都没有。
李玄躺在摇椅上,被太阳晒得昏昏欲睡,嘴里叼着的草根都失了水分,嚼起来干巴巴的。
“热……热死了……”
他有气无力地嘟囔着。
穿越前,这种天气,他都是躲在空调房里,抱着半个冰镇西瓜,用勺子挖着吃的。
那滋味……啧啧。
想到西瓜,李玄的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他下意识地朝旁边看去,正好看见陆雪晴站在屋檐的阴影下,
手持长剑,一动不动地站着,眉头紧锁,似乎在为什么事情烦恼。
她周身散发着一股淡淡的寒气,那是她修炼的《冰心诀》自带的效果。
但这股寒气,在这炎热的午后,非但没让李玄感觉到凉爽,反而让他觉得有些烦闷。
就像三伏天里,你热得快要自燃了,旁边却有人跟你说“心静自然凉”一样,只会让人火气更大。
李玄看着她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块脸,又看了看她手里那柄寒气四溢的长剑,鬼使神差地,一句发自肺腑的抱怨就脱口而出了。
“我说,雪晴啊。”
他的声音懒洋洋的,带着几分燥热。
“你那剑法,练得跟个冰块似的,整天冷冰冰的,有什么用?”
“你看这天,热得狗都伸舌头了。”
“你还不如……拿着你的剑,去后山厨房,给我们冰镇个西瓜解解暑呢。”
说完,李玄咂了咂嘴,仿佛已经尝到了那口冰凉甘甜的瓜瓤。
他就是随口一说,纯粹是热昏了头,想吃西瓜了。
然而,这句再正常不过的抱怨,落入陆雪晴的耳朵里,却不亚于平地惊雷!
她猛地抬起头,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冰镇西瓜?
师尊……竟然让我去冰镇西瓜?
她的大脑,在这一瞬间,陷入了高速运转。
师尊绝对不会无的放矢!
他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蕴含着无上大道!
就像他让大师兄去刷锅一样!
“你那剑法,练得跟个冰块似的,有什么用?”
这是在点我!说我的剑法,只有“形”,只有“冷”,却失去了“用”!
剑,是杀伐之器,也是守护之器,更是生活的一部分!
而我的剑,却脱离了生活,变得空洞而死板!
“不如去冰镇个西瓜解解暑。”
这才是关键!
西瓜,是什么?
是果实,是生机,是甘甜,是滋润万物的“水”!
而我的剑法,是“冰”,是死寂,是肃杀!
师尊的意思是,我的剑道,走错了方向!
我一味地追求“冰”的极致,却忘了“冰”乃是由“水”凝结而成!
没有“水”的生机与包容,“冰”就只是无根的浮萍,是死物!
所以,他让我去“冰镇西瓜”,不是真的让我去解暑!
他是在点化我,要我将我这死寂的“冰之剑意”,融入到西瓜那充满“生机”的“水”之本源里!
以“冰”为用,以“水”为体!
在极寒的杀伐之中,保留一丝生命的甘甜与暖意!
这……这才是真正的“太上忘情”!不是无情,而是在有情之上的超脱!
原来是这样!
原来是这样啊!
陆雪晴的身体,因为极度的激动而微微颤抖。
困扰了她半年的瓶颈,在这一刻,轰然松动!
她终于找到了自己的“道”!
大师兄的道,在“锅”里,是洗尽铅华,返璞归真。
而我的道,就在这“西瓜”里!是冰与水的交融,是死与生的轮转!
“师尊!”
陆雪晴猛地转身,对着摇椅上的李玄,深深地,深深地鞠了一躬。
她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难以抑制的激动。
“弟子……明白了!”
说完,她甚至等不及李玄的回应,握着她的长剑,转身就冲向了后山厨房的方向。
那背影,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决绝,和破釜沉舟的虔诚。
李玄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反应搞得一愣。
他张了张嘴,看着陆雪晴消失的背影,满脸的问号。
明白了?
你明白啥玩意了?
不就是让你去冰个西瓜吗?这么激动干什么玩意?
难道是后山厨房真的有西瓜?
李玄摸了摸下巴,心里美滋滋的。
看来今天,有口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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