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之外，南疆。
天下剑修圣地，蜀山剑宗。
一道血光撕裂虚空，狼狈不堪地砸落在禁地之前的白玉广场上，现出独孤那枯槁瘦削的身影。
“噗！”
刚一落地，他便再也压制不住伤势，又是一口逆血狂喷而出，整个人单膝跪地，气息萎靡到了极点。
“太上长老！”
“是独孤师叔祖！”
守护在禁地周围的蜀山弟子们见状，顿时大惊失色，纷纷围了上来。
“快！快去禀告掌门和诸位长老！独孤师叔祖重伤而归！”
一时间，整个蜀山主峰，钟声大作，无数道强横的剑光从各处山峰冲天而起，朝着禁地广场汇聚而来。
不过是短短一炷香的时间，以蜀山当代掌门“长眉真人”为首，数十位气息渊深如海的长老，便尽数赶到。
当他们看到独孤那惨白如纸的脸色，以及那几乎快要溃散的本命剑意时，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无比凝重。
“师叔！”
长眉真人一个闪身来到独孤身前，连忙渡过去一道精纯的灵力，声音急切地问道：
“您这是……究竟发生了何事？是何人将您伤至如此地步？”
在他们的认知里，独孤师叔虽然只是元婴巅峰，但凭借那手出神入化的杀伐剑道，以及禁忌神通“血狱剑界”，
就算是面对传说中的化神期老怪物，也足有一战之力，甚至能够全身而退。
究竟是怎样的存在，能将他伤得如此之重？连道基都隐隐有了崩溃的迹象！
独孤喘着粗气，缓缓抬起头，那只独眼中，没有了往日的凌厉与疯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与茫然。
他没有回答长眉真人的问题，只是失魂落魄地，反复呢喃着一句话。
“人间……什么是人间……”
“我的剑里，没有人味……”
在场的所有蜀山高层，全都面面相觑，一脸的错愕。
人间？
人味？
这是什么意思？
独孤师叔祖不会是伤到了神魂，脑子糊涂了吧？
“师叔！您清醒一点！”一位脾气火爆的执法长老忍不住上前一步，大声喊道，
“究竟是谁！是谁杀了林一剑，还将您重伤！您说出他的名号，我蜀山上下，便是倾尽全宗之力，也要将他碎尸万段，为师侄和您报仇！”
“报仇？”
听到这两个字，独孤浑身猛地一颤，像是受到了巨大的刺激。
他的眼中，终于恢复了一丝神采，但那神采之中，却充满了无尽的恐惧。
他抬起头，环视着周围一张张义愤填膺的脸，忽然神经质地笑了起来。
“呵呵……报仇？你们拿什么去报仇？”
他的声音，嘶哑而又尖利，像夜枭的哀鸣。
“你们根本不知道……我们面对的，是怎样的存在……”
他一边笑，一边回忆着小竹峰上那令他永世难忘的一幕，断断续续地，将自己的经历讲述了出来。
“……他的道场，只是一间茅屋……他只是觉得我吵，只是不耐烦地出来看了一眼……我的剑，我的剑意，我的法则……就全都没了……”
“凭空……就那么凭空被抹掉了！就像……就像画在纸上的画，被一只看不见的手，轻轻一擦，就什么都不剩了……”
“那不是力量！那不是神通！那是……规则！是创世神才能拥有的……言出法随的规则！”
随着独孤的讲述，整个白玉广场，变得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蜀山长老脸上的愤怒，渐渐凝固，取而代之的，是和独孤如出一辙的惊骇与难以置信。
凭空抹掉法则？
言出法随的规则？
这……这已经超出了他们对“修仙”的理解范畴！
“……然后，那个道玄……他明明只有元婴后期的修为，和我相差无几……可他……他只用了一招……”
独孤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他画了一个圈……那圈里，带着一股……一股柴火烧饭的味道……我的‘血狱剑界’，就被那个圈……给融化了……”
“他说……他说那是‘人间之剑’……他说，我的剑里，没有‘人’味……”
柴火烧饭的味道？
人间之剑？
在场的蜀山长老们，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正在被一遍又一遍地颠覆和重塑。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一个能言出法随的神秘存在！
一个用“烧饭味”就能破掉禁忌神通的道玄！
这青州小竹峰，到底是个什么龙潭虎穴！
“……最后，那个存在，他只是说了一句‘够了’……我就感觉，整个天地都在排斥我，都在命令我……停下……”
独孤抱着头，痛苦地嘶吼起来。
“他甚至不屑于杀我！他只是觉得我……碍眼！像一只……吵闹的虫子！”
“奇耻大辱！这是我独孤，我蜀山剑宗，万年未有之奇耻大辱啊！！”
听完独孤那颠三倒四，充满了恐惧与屈辱的叙述，在场的所有蜀山高层，彻底陷入了沉默。
他们的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一部分以执法长老为首的主战派，依旧满脸的愤怒与不甘。
“我不信！”那名执法长老怒吼道，
“什么言出法随！什么人间之剑！不过是些装神弄鬼的障眼法！道玄那伪君子，定是用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上古秘宝！师叔，您定是被他们联手暗算了！”
“没错！我蜀山剑道，乃天下第一杀伐之道！岂会败给什么狗屁的‘烧饭味’！”
“掌门！下令吧！集结我蜀山护山剑阵，起倾宗之力，踏平青州，血洗青云！我倒要看看，那个藏头露尾的家伙，能不能挡得住我蜀山十万剑修的滔天剑意！”
然而，更多的长老，尤其是那些年岁更长，修为更深的老怪物，此刻却是满脸的凝重与……忌惮。
他们比这些年轻气盛的长老更明白，“抹除法则”这四个字，意味着什么。
那意味着，对方的境界，已经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或许……真的是传说中，早已绝迹于世的……化神之上的存在！
面对那样的存在，别说十万剑修，就算再多十倍，恐怕也只是去送死。
长眉真人眉头紧锁，脸色阴晴不定。
作为一宗之主，他不能像执法长老那样冲动。
他看了一眼已经陷入半疯癫状态的独孤，沉声问道：
“师叔，您看清那个神秘存在的样貌了吗？他究竟是何来历？”
“样貌？”
独孤愣了一下，努力地在脑海中回忆着。
“他……他很年轻……看起来，就像一个……凡人……”
“一个……睡眼惺忪，还带着起床气的……凡人青年……”
凡人青年？
这个答案，让所有人都再次陷入了巨大的困惑之中。
就在这时，已经状若疯魔的独孤，忽然猛地站了起来。
他那只独眼中，爆发出一种诡异的光。
他不再理会任何人，踉踉跄跄地，朝着自己闭关的剑冢冲去。
一边跑，一边疯狂地嘶吼着：
“人间……到底什么是人间？”
“人味……我的剑里，为什么没有人味？”
“哈哈哈哈！我懂了！我懂了！我不该练剑！我不该修仙！我应该去种地！去烧饭！去当一个凡人！哈哈哈哈！”
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这位曾经威震天下的剑魔，就这么疯疯癫癫地，冲进了剑冢深处，用禁制彻底封死了洞口。
只留下那阵阵癫狂的嘶吼，在蜀山的上空，久久回荡。
“什么是人间……？”
“告诉我！到底他妈的什么是人间！！”
看着这一幕，长眉真人和一众蜀山长老，脸色都变得无比难看。
完了。
蜀山五百年来最锋利的剑，剑魔独孤，他的道心……
彻底碎了！
是被那个所谓的“人间道”，给活生生地击碎了！
长眉真人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前所未有的决绝。
他转身，对着所有长老，用一种冰冷到极点的声音，下达了命令。
“传我法旨！”
“从今日起，蜀山封山百年！所有弟子，不得擅自下山！”
“另外，派遣最精锐的密探，潜入青州，不惜一切代价，给我查清楚那个小竹峰，那个道玄，还有那个神秘的‘凡人青年’，以及他们所谓的‘人间道’，到底是什么来路！”
“我倒要看看，能把我师叔逼疯的‘道’，究竟是何方神圣！”
一场足以颠覆整个修仙界格局的风暴，正在悄无声息地酝酿。
而此刻，风暴的中心，小竹峰茅屋之内。
李玄翻了个身，砸吧砸吧嘴，再次发出了幸福的呓语。
“再来一碗……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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