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在极致的恐慌中，进入了一种“行尸走肉”的状态。
他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整天就躺在摇椅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天空，计算着合欢宗那帮煞星什么时候会杀到。
他甚至连去监工的力气都没有了，彻底进入了摆烂等死模式。
几天后的一个清晨，他正迷迷糊糊地打着盹，一阵急促到几乎要摔倒的脚步声将他惊醒。
张凡满脸通红，带着一股难以抑制的激动，像一阵风般冲进了小院。
“师尊！师尊您快去看啊！”他兴奋得语无伦次，声音都在发颤，“菜！菜长出来了！”
“长出来就长出来呗，大惊小怪干什么。”
李玄有气无力地挥挥手，眼皮都懒得抬。他现在对任何事都提不起兴趣。
不就是几颗蔫了吧唧的白菜萝卜吗？
还能指望它们挡住魔门大军不成？
“不是啊师尊！”张凡急了，他第一次没了往日的恭敬，一把拉住李玄的胳膊，就往山门外拖，
“您快去看看吧！跟我们想的完全不一样！”
李玄被他硬生生从摇椅上拽了起来，身体像面条一样软，踉踉跄跄地被拖到了山门口。
当他看到眼前景象的瞬间，他整个人都石化了。
山门前，那片原本被翻得乱七八糟的土地，此刻哪里还有半分贫瘠的模样？
整片“道田”都笼罩在一层淡淡的七彩宝光之中，浓郁的生命气息扑面而来，让李玄这个炼气四层的“菜鸡”闻一口都差点被撑得打个饱嗝。
一株株“白菜”破土而出，它们哪里是白菜？
每一株都晶莹剔透，叶片肥厚得如同上好的羊脂美玉，菜叶的脉络中，有肉眼可见的灵光在缓缓流淌。
而在“白菜”旁边，一个个“萝卜”也冒出了翠绿的头，它们埋在土里的部分，将周围的土壤都映照得一片通透，隐约能看到一个个白玉般，甚至隐隐呈现出婴儿形态的根茎。
那浓郁到化不开的药香，简直像是在他脑门上挂了个牌子，上书四个大字——【快来抢我】！
这他妈是白菜萝卜？这分明就是传说中的天材地宝！
李玄目瞪口呆，他指着那片发光的菜地，嘴唇哆嗦着问道：
“这……这……是什么东西？我不是让你们种普通白菜吗？！”
张凡看着师尊“震惊”到失语的表情，心中充满了自豪与崇敬，他恭敬地回答道：
“启禀师尊！弟子正是遵照您的教诲，以‘大道至简’之法耕耘，以‘人间真言’为引，才种出了这等蕴含道韵的仙蔬！”
“弟子认为，这白菜，可命名为‘玉髓问道菘’！这萝卜，可称为‘白龙蕴道参’！这都是师尊您‘格物大道’的伟大成果啊！”
李玄听着这些他完全听不懂的名字，看着那一片比他整个宗门加起来都值钱的“菜”，他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正在被反复碾压。
他只是想装个穷，怎么就种出金山来了？
“示敌以弱”的计划，彻彻底底、完完全全地失败了！
这哪里是示弱，这分明是在用最高分贝的扩音喇叭对着整个修仙界呐喊：“我这里有绝世重宝，而且主人是个傻子，快来啊！”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的懒惰。
他仿佛已经看到，合欢宗那群魔头来到山门前，先是震惊，然后是狂喜，最后用一百零八种酷刑逼问自己种出这些宝贝的秘法，最后把他榨干了做成花肥，浇灌在这片菜地上。
不！绝对不行！
死不可怕，可怕的是死得太麻烦！
李玄的眼神瞬间变了，那是一种被逼到绝境的野兽，为了求生而迸发出的疯狂！
他猛地抓住张凡的肩膀，双眼布满血丝，用一种近乎嘶吼的声音命令道：
“拔了！现在！立刻！马上！把这些东西全都给我拔了！”
“啊？”张凡彻底懵了，他怀疑自己听错了，“师尊，您……您说什么？”
“我说，把它们全毁了！”李玄的声音因为恐惧而变得尖利，
“拿去喂猪！不！猪吃了都是浪费！直接用火给我烧成灰！一点都不能留！”
张凡如遭雷击，呆立当场。
毁……毁掉？这可是师尊“人间大道”结出的果实啊！是道统的象征！
师尊为何要下达如此匪夷所思的命令？
就在他大脑宕机的时候，陆雪晴的身影也悄然出现。
她依旧是一身青衣，神情清冷，但李玄却敏锐地察觉到，她身上那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气，似乎内敛了许多，多了一种圆融无碍的韵味。
“师尊。”她走到李玄面前，微微躬身，“您吩咐的地窖，已经挖好了。”
“哦……好。”李玄麻木地应了一声，他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那个地窖足够隐蔽，能让他躲过这场弥天大祸。
陆雪晴看出了师尊的“期待”，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带领着李玄走向后山。
当李玄站在那个“地窖”入口时，他又一次被惊呆了。
眼前的，根本不是什么简陋的地洞。
一个巨大、幽深、洞壁光滑如镜的巨大洞穴，垂直向下，深不见底。
洞壁上，还残留着一丝丝玄奥的剑痕，仿佛是天然形成的道纹。
最让他感到窒息的，是洞穴的底部。
那里，已经不再是泥土和岩石。
浓郁到极致的灵气，竟然已经液化，汇聚成了一个数尺见方的小水潭！
一滴滴闪烁着光芒的灵液，正从周围的岩壁上缓缓渗出，滴入潭中，发出一阵阵清脆悦耳的声响。
整个洞穴内，都弥漫着一股精纯到令人发指的能量，李玄只是站在洞口吸了一口气，就感觉自己那点微末的修为像被吹胀的气球，经脉刺痛，几乎要当场爆体而亡！
他张大了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完了。
如果说那片菜地是催命符，那这口灵泉，就是已经钉死了的棺材板！
他颤抖地指着那个灵液潭，看向陆雪晴：“这……这就是……你挖的地窖？”
陆雪晴清冷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罕见的，混杂着崇拜与喜悦的红晕。
“是，师尊。”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激动，
“弟子遵从您的‘持久战’法旨，以剑意勘破山体本源，深挖道基，终不负师尊所望，挖出了这口‘道基灵泉’！”
“有此灵泉在，我青云宗便有了万世不移的根基，足以支撑我们应对任何‘战争’！”
“战争”两个字，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李玄的心上。
他的求生欲，在这一刻彻底压倒了一切！
“填上！”
李玄发出一声凄厉的咆哮，他指着那口灵泉，状若疯魔。
“陆雪晴！我命令你，现在就用石头，用泥土，把这个洞给我填上！埋死！我不想再看到它！”
这下，连一向冷静的陆雪晴都愣住了。
她和刚刚反应过来的张凡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极致的困惑与震惊。
师尊……这是怎么了？
先是要毁掉“道田”，现在又要埋葬“灵泉”？
这可是圣地根基啊！是师尊指点他们，辛辛苦苦才建立起来的！
难道……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同时划过两个徒弟的脑海！
张凡率先“悟”了！
他看着师尊那“疯狂”的表情，眼中瞬间爆发出无比璀璨的光芒！
他猛地对着李玄跪下，声音颤抖而决绝：“师尊！弟子明白了！”
李玄一愣：“你明白什么了？”
“师尊您是在考验我们！”张凡的声音铿锵有力，
“您是在告诉我们，真正的‘道’，不在于最终结出的‘果实’，而在于‘格物致知’的过程！我们若沉迷于这‘玉髓问道菘’和‘道基灵泉’带来的好处，便会心生执念，落了下乘，再也无法进步！”
“毁掉它们，便是斩断执念！破除我相！这才是您‘人间大道’的更高境界啊！”
“噗——”
李玄感觉自己心口中了一箭。
我他妈是真想毁了它保命啊！我考验你个锤子！
不等他反驳，一旁的陆雪晴也“悟”了。
她清冷的眸子中，那层迷雾尽数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前所未有的清明。
她同样对着李玄深深一拜，声音空灵而坚定。
“师尊，雪晴也明白了。”
“您让弟子挖洞，是为‘藏’，是为‘生’；如今让弟子填洞，是为‘归墟’，是为‘灭’。一生一灭，一藏一埋，方为一个完整的循环。这才是弟子‘冰心剑意’的终极奥义——归藏！”
说完，她与张凡对视一眼，竟同时开口，用一种赴死般的悲壮语气，齐声说道：
“请师尊下令！弟子愿亲手毁掉这大道之果，以证道心！”
李玄看着眼前这两个一脸“我悟了”、“求您快下令让我自毁长城”的傻徒弟。
他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
他只是想装个穷，顺便挖个防空洞。
怎么一个变成了聚宝盆，一个变成了龙脉泉眼？
他只是想毁尸灭迹，保住小命。
怎么就变成了对弟子的终极考验，还被要求下令执行？
这下还怎么解释？
李玄眼前一黑，感觉自己离当场去世，只差合欢宗的临门一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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