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断断续续的电流脉冲提示音，如同生锈的钟摆，在这个被遗忘的仓库角落里敲打着危机的倒计时。
“需要复查”。
简单的四个字，对此刻的祁同伟而言，不亚于一道缓期执行的死刑判决。他不能赌这个提示会被永远忽略。研究中心再边缘的角落，理论上也存在被定期（哪怕周期极长）检视的可能。更何况，他刚刚引发的“异常能量波动”是事实，万一被更高级的系统在后台日志中关联到更广泛的警戒事件呢？
他必须行动，在虚弱的意识状态下，进行一场精细且危险的手术。
目标：篡改或删除那段本地日志记录，同时彻底抹除自己突破时可能残留的一切能量痕迹。
这并非他擅长的领域。在规则底层或高速数据流中，他是阴影中的猎手。但在这种物理接口陈旧、系统封闭迟缓、充满模拟信号噪音的环境里，他的行动如同被套上了沉重的枷锁。每一次意识的延展，都像是在粘稠的糖浆中划动，需要消耗比在纯粹数字空间多数倍的心力。
他首先将感知聚焦于发出提示的源头——一套嵌在墙壁里的、老式环境监控单元。它的核心是一块过时的芯片，运行着简陋的固件。祁同伟小心翼翼地渗透进去，如同用一根头发丝去拨动精密的机械齿轮。
他找到了那条日志记录。它正等待着被一个周期性运行的数据打包程序收集，然后通过一条时断时续的低速链路，上传到某个上级维护数据库。
直接删除？不行。可能会触发日志完整性校验告警，哪怕是很低级别的。
修改内容？将“异常能量波动”改为“设备固有噪音”或“瞬时供电波动”？可以尝试，但需要同步修改几个关联传感器的原始缓存数据，以匹配谎言。
更棘手的是，他必须确保修改本身不留痕迹。在这种老式系统里，任何非常规的写入操作，都可能在某些存储区块留下微弱的、区别于正常磨损的电子印记。
他调动起“逆瞳”的解析能力，不是看向规则，而是看向这简陋系统脆弱的逻辑结构和物理存储特性。他需要找到一个“自然”的写入时机，比如利用系统下一次定时自检时产生的微小电流波动作为掩护，将自己的修改指令“同步”进去。
过程缓慢而煎熬。每一次微小的操作，都让他本就残破的意识感到撕裂般的疼痛。他必须分出一部分精力维持自身在磁带库服务器中的稳定，另一部分则像手术机器人般进行精密操作。
就在他即将完成对主要日志记录的篡改，开始处理最后一个关联传感器缓存文件时——
仓库那厚重的、锈迹斑斑的铁门，突然发出一声刺耳的“嘎吱”声！
有人来了！
不是定期的、慢吞吞的巡检。门是被快速打开的，一道手电筒的强光光束划破了仓库的昏暗，伴随着略显急促的脚步声。
“……系统显示Z-09有未处理的低级异常提示，顺路过来看一眼。这鬼地方，多久没人来了？”一个年轻人的声音响起，带着点不耐烦和对灰尘的嫌弃。
“赶紧看完走人，主任还等着那份‘观测者扰动分析报告’呢。”另一个稍微沉稳些的声音回应。
两个研究中心的工作人员！而且听口气，似乎是接到了系统提示（很可能是更高级系统汇总了各子系统状态后发出的）才来的！他们口中提到的“报告”，更是让祁同伟心中一紧——那正是他在加密空间里看到的敏感档案之一！
危机来得比预想中快得多！
祁同伟立刻停止了一切主动操作，将自身意识收缩到极致，模拟成老服务器硬盘旋转时最寻常不过的电磁背景噪音。同时，他“看”向闯入者。
两个穿着白色实验服的人，用手电扫视着堆积如山的废弃设备。其中年轻的那个正拿着一个平板电脑，屏幕上显示的似乎是仓库的简易平面图和那个“异常能量波动”的提示框。
“波动源定位呢？”年轻研究员划拉着平板，“这老系统精度太差，只显示大致在……这一片？”他用手电光柱扫过祁同伟藏身的磁带库服务器所在的区域。
“可能是哪个老设备的电容老化放电，或者就是虫子咬坏了哪根线。”年长些的研究员不以为意，用手电照着那些积满灰尘的设备，“记录一下，‘疑似老旧设备固有故障，建议下次设备报废清理时一并处理’。走吧，这里空气太差了。”
年轻研究员似乎想更认真一点，他朝着祁同伟所在的机柜走了过来。
一步，两步……
手电光已经照到了机柜布满灰尘的玻璃门上。
祁同伟的意识紧绷到了极点。如果对方打开机柜，甚至只是凑近观察，或许不会发现他意识的存在，但那台老服务器内部，还残留着他刚刚进行日志篡改时未完全平复的、极其微弱的能量涟漪。对于敏感的设备，或者感知敏锐的人（某些经过“灰域”相关技术强化的人？），这可能是破绽。
就在年轻研究员的手快要碰到机柜门把手时——
“呜——！！！！”
一阵低沉但穿透力极强的警报声，突然从仓库上方，透过层层楼板隐约传来！不是火警，更像是某种高级别的研究区域安全警报！
两个研究员同时身体一僵，侧耳倾听。
“是b区核心实验室的方向！”年长研究员脸色一变，“出事了！快走！”
年轻研究员也立刻收回了手，再也顾不上什么Z-09的异常提示。两人转身，几乎是小跑着冲出了仓库，厚重的铁门在他们身后“砰”地一声关上，落锁声响起，仓库重新陷入昏暗和寂静。
只有远处那隐约的、持续的警报声，如同背景噪音般传来。
祁同伟缓缓地“松”了一口气，劫后余生的感觉并未带来多少喜悦，反而充满了更深的疑虑。
b区核心实验室的警报……是意外？还是……
他回想起在加密空间里感知到的，“清道夫”意识体提到的“‘摇篮’稳定性出现微小波动”。难道那个波动加剧了？引发了实验室的物理警报？
或者……是马库斯那边又采取了什么疯狂的举动，吸引了注意力？
又或者……是别的什么势力，趁虚而入？
无论原因是什么，这场突如其来的警报，阴差阳错地救了他，但也预示着研究中心内部可能正面临某种紧张状况。这既是混乱，也是机会。
他迅速完成了对最后一点痕迹的清除工作。现在，那个低级异常提示在系统记录里，已经变成了“已处理，确认为设备老化噪音”。
暂时安全了。
但这里已非久留之地。工作人员的突然到来表明这个仓库并未被彻底遗忘，而且与研究中心的主系统仍有若即若离的联系。下次可能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他需要一个新的、更隐蔽的、连接更“干净”的藏身点，并设法获取外界信息。
他的意识再次扫描这个仓库。那些老旧的“生物电-网络接口”设备……它们虽然已被淘汰，但它们的物理结构和残存的接口协议，或许记录着这个研究中心早期网络拓朴的某些特征。这些特征，可能指向一些被现代高速网络覆盖、但底层物理连接依然存在的“暗线”或“备份线路”。
如果能找到这样一条“暗线”，他或许能像寄生虫一样，附着在正常的数据流上，悄无声息地渗透到研究中心网络的其他非敏感区域，甚至……尝试接触外部网络。
这又是一次冒险。但坐以待毙，终将被发现。
祁同伟将目光投向那些更古老、布满更多灰尘的设备，他的“逆瞳”开始解析那些几乎被岁月磨灭的物理接口规则印记。
与此同时，研究中心上层，b区核心实验室的警报已经解除。但一种压抑的、紧张的气氛正在弥漫。没有人注意到，在下方被遗忘的黑暗里，一个来自规则底层的幽灵，正沿着旧时代的线路印记，开始他新一轮的、无声的渗透与窥探。
猎手与猎物的身份，在阴影中不断模糊、转换。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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