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墨海深处，羽人遗骸沉眠，残念消散。叶残生静立片刻，对那陨落的仙山来客遥遥一揖，既是慰其亡魂，亦是承接其未竟之讯息。他不再停留，身化流光，循着那女子逃亡来路，亦循着启明星盘愈发清晰的指向，向着混沌海更深处疾驰。
心灯为舟，寂灭为桨，于这无序狂暴的虚空中艰难开辟通路。不知又过了多久，周遭粘稠死寂的墨色海水逐渐变淡，混乱的灵气流似乎被一股无形之力疏导、抚平，变得温顺而富含生机。铅灰色的浓云散开，露出后方并非蓝天，而是一种澄澈如极品翡翠、又深邃如万古寒潭的“碧色”天穹。天光洒落，海水的颜色也由暗沉转向一种难以形容的、蕴含着磅礴灵机的“碧蓝”。
“这便是……海外仙山所辖之域么？”叶残生放缓速度，悬停空中，举目四望。但见碧海无涯，水天一色，波涛不兴，唯有细微的涟漪荡漾，折射着天光，泛起亿万点细碎的、宛如星辰的灵光。空气清新得不可思议，每一次呼吸，都觉脏腑舒泰，灵台清明，远比神州最为钟灵毓秀的洞天福地还要胜过数筹。然而，在这片浩瀚、宁静、美得不似人间的碧海之上，却笼罩着一种极致的“空”与“寂”。
没有飞鸟，没有游鱼，没有岛屿，甚至没有风。唯有那仿佛亘古不变的碧色，与浩瀚无边的宁静。但这宁静之下，叶残生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协调——太静了，静得仿佛失去了所有生命的律动，唯有最本源的灵机在缓缓流淌。
守夜山岳虚影传来凝重而陌生的波动：此地灵机充沛至极，远超神州，地脉……不，此地已无寻常地脉，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宏大、更加浑然一体的“灵脉”，与这无边碧海、翡翠苍穹融为一体。然则，生机不显，万籁俱寂，古怪。
织梦流萤之光小心翼翼地向四周扩散，传递回的信息却带着困惑与一丝不安：好漂亮的颜色……但是……没有“梦”……一点点“梦”的碎片都没有……像是……睡着了？还是……空了？
凌素心印记月华清冷，语带警惕：残生，小心。此地灵机虽盛，却透着一种被精心梳理过的、过于“规整”的感觉，少了天地自然应有的那份野性与活力。与那羽人残念中仙山缥缈灵动的印象，似乎……有所不同。
叶残生微微颔首，他亦有同感。这碧海，美则美矣，却像一幅静止的、没有灵魂的画卷。他运转心灯，眸光深处两点金焰燃起，试图照见真实。
心灯之光如涟漪般扩散，映照之下，眼前的景象微微扭曲。那碧海与苍穹依旧，但在更深层的“法则”层面，叶残生“看”到了无数细微的、流淌着的、泛着冰冷秩序的淡白色纹路。这些纹路如同最精密的蛛网，深深嵌入这片天地的灵机运转之中，看似在疏导灵气，维持着此地的“纯净”与“稳定”，实则……是在束缚，在“规训”。
“代码井的痕迹……果然已经渗透至此。” 叶残生心中一沉。这痕迹比之神州要淡薄许多，更加隐蔽，更加深入根基，仿佛已与此地灵脉共生多年，难分彼此。难怪此地如此“宁静”，一切不和谐、不“合规”的生机与变量，恐怕都已被这无形的秩序之网悄然抹去或排斥了。
就在他凝神观察时，异变陡生。
呜——嗡——
一阵奇异的声响，毫无征兆地，自碧海深处传来。初时极细微，如风过深海孔隙，又如巨鲸低吟。旋即，这声音迅速放大、变调，化作一道恢宏、浩大、仿佛能引动天地灵机共鸣的“曲调”！
这曲调非丝竹管弦所能奏出，似潮起潮落之天籁，又似星空运转之韵律，磅礴中带着难以言喻的穿透力，直接响彻在神魂深处！碧海随之响应，无风起浪，平静的海面开始荡漾，一圈圈涟漪以声音源头为中心，向四面八方扩散。涟漪所过之处，海水中那点点的灵光骤然明亮起来，随着曲调的起伏而明灭闪烁，仿佛整片海洋都在随着这“潮声曲”呼吸、律动！
更令人心悸的是，那隐匿在灵机深处的代码井秩序纹路，也随着曲调亮起，与碧海灵光交织在一起，使得这恢宏的潮音之中，平添了一股冰冷、精确、不容置疑的“秩序”感。仿佛这并非自然天籁，而是一首被精心编排、严格控制的“程序序曲”！
“碧海潮生曲……” 叶残生喃喃道，想起了某些海外传说。据说海外三仙山时常有天音涤荡，洗涤尘垢，助益修行。眼前景象，似乎印证了传说，但这曲调中蕴含的代码井气息，却让这天籁之音蒙上了一层不祥的阴影。
守夜急道：残生小心！此曲有异！它在引动、梳理、甚至……审查这片天地的所有灵机与存在！我等外来气息，恐已被其察觉！
仿佛为了印证守夜的话，那潮生曲的韵律忽然一变，从恢宏浩大转向一种尖锐的、带着探察意味的韵律，如同无形的雷达波，瞬间扫过叶残生所在区域！
叶残生反应极快，寂灭珠意瞬间笼罩周身，将自身气息、乃至心灯波动都极力内敛，模拟出周围碧海灵机的频率，如同水滴融入大海。同时，身形急退，欲脱离这韵律探查的核心范围。
然而，那潮生曲的探察韵律极为敏锐特殊，叶残生方才心灯探查代码井痕迹的细微波动，似乎已被其捕捉。曲调再变，带上了明显的“排异”与“锁定”意味！碧海波涛骤然汹涌，无数灵光汇聚，竟在叶残生周围的海面上，凝聚出数十个由碧蓝海水与冰冷秩序白光交织而成的、半透明的“水傀儡”！这些水傀儡形态模糊，似人非人，似兽非兽，但动作整齐划一，散发着相当于金丹期的灵压，更带着代码井特有的秩序锁定气息，齐齐“看”向叶残生，无声地包围上来。
“入侵者……非序列灵机……检测到高浓度变数污染……执行净化协议……” 一个冰冷、断续、仿佛由潮声合成的意念，直接在所有水傀儡和潮生曲的韵律中回荡！
叶残生眼神一凝，心知无法善了。这碧海潮生曲，绝非迎宾仙乐，而是仙山外围一道强大的、融入了代码井秩序的自动化防御与侦察机制！自己这“变数”，已被其识别为需要“净化”的目标。
“看来，仙山之门，并非轻易可入。” 叶残生并无惧色，心灯之光在掌心吞吐，寂灭珠悬浮身前，“便让叶某见识一下，这被‘秩序’浸染的海外仙音，究竟有几分斤两！”
他不再隐藏，青衫无风自动，面对合围而来的水傀儡与那愈发急促、带着攻击意味的潮生曲，缓缓抬起了手。
第二百八十三章 完
喜欢绣剑鸣请大家收藏：(m.bokandushu.com)绣剑鸣博看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