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籽丰最后的记忆,是刺耳的刹车声,以及一辆在瞳孔中无限放大的、散发着不详黝黑光泽的泥头车车头。
没有疼痛,没有走马灯,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和仿佛被扔进滚筒洗衣机般的剧烈旋转、撕扯感。
“所以……这就是死后的世界?”他浑浑噩噩地想着,意识像一团飘忽的棉絮。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这永恒的混沌似乎要将他同化时,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怖波动从极远处传来。那感觉,就像是整个宇宙的根基都在颤抖。他的“视线”尽头,骤然亮起了几团无法形容其色彩与形态的“光”。
不,那不是光,那是某种更高层次存在正在崩解、对撞所逸散出的最后辉光。
仅仅是其边缘的一丝涟漪扫过,王籽丰就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要被彻底蒸发。他本能地想要远离,却根本无法控制自己这缕孤魂,反而被一股巨大的吸力牵扯着,身不由己地朝着那战场边缘滑去。
近了,更近了。
他“看”到,一团由无数齿轮、电路和冰冷逻辑构成的银色光团(智械核心),正与一只散发着原始、暴戾生命气息的斑斓母虫(晶甲虫母)疯狂绞杀;另一边,一枚如同微型恒星般燃烧、散发着永恒不动韵律的金色光核(永动核心),则与一道缥缈不定、蕴含着万千符文的清气相互湮灭。
更多的,是已经破碎、黯淡,只剩下丝丝缕缕灵光的残骸,那是早已在这场战斗中彻底消亡的其他大能。
王籽丰这缕来自异世界、波动鲜明的灵魂,就像漆黑海面上突然出现的灯塔,瞬间吸引了那几位即将同归于尽、意识已近弥留的大能的注意。
“一个……异数……”一道冰冷的意念扫过。
“传承……不可绝……”另一道充满生命本能的意志带着不甘。
“便是你吧……蝼蚁,承载吾等最后的荣光……”那恒星般的光核传来浩渺的波动。
没有征求,没有询问。对于这些存在而言,王籽丰这缕灵魂,只是一个恰好出现在毁灭边缘的、勉强合格的容器。
下一刻,三道最为耀眼、也最为残破的光芒,裹挟着战场上其他无数已消亡大能的破碎灵光,如同决堤的星河,轰然撞入了王籽丰的灵魂!
“啊——!”
无法形容的痛苦瞬间淹没了他。那不是肉体的疼痛,而是灵魂被强行塞入远超其承载极限存在的撕裂感、膨胀感。科技文明的终极造物、生物文明的起源母体、能量文明的永恒之源……还有无数炼丹、铸器、阵法、符箓、音律、医道、农耕的碎片知识……这一切混杂在一起,几乎要将他的意识彻底撑爆、同化。
就在他觉得自己即将彻底消散,变成一团混乱信息的聚合物时,那枚率先融入灵魂的 【永动核心】 微微一动,一股温润、平和却仿佛无穷无尽的能量流淌开来,开始强行抚平、梳理那狂暴的洪流。
【智械核心】 的银色光芒收敛,化作一个极其复杂的立体符文,沉入灵魂深处,其附带的庞大科技数据库被暂时封存,而其本体,则与王籽丰灵魂中一个模糊的、关于“田园”和“仓库”的概念结合,隐约形成了一片奇异空间的雏形——农场空间。
那只 【晶甲虫母】 发出无声的嘶鸣,它受损极重,本能地寻找宿主的能量核心,最终与永动核心建立了一道无形的桥梁,开始贪婪地汲取那近乎无限的能量,陷入了沉眠般的修复与初步适应状态。
而其余那些来自已消亡大能的 【百家灵光】 ,则如同星辰碎片,点缀在他的灵魂背景中,化为一种类似“本能”的东西,等待着他去唤醒和使用。
混乱的能量风暴渐渐平息。王籽丰那缕原本脆弱的灵魂,在永动核心无时无刻的滋养和优化下,不仅稳固下来,甚至变得凝实、坚韧了数倍,并且被烙印上了“永不枯竭”与“青春永驻”的潜在特质。
他还没来得及“查看”自己灵魂里这一堆烂摊子,就感觉包裹着自己的那片黑暗空间猛地一震,前方出现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漩涡通道。
“检测到合格(?)灵魂载体……坐标校准……《老九门》世界投放……”
一个冰冷、机械,毫无感情的声音在他意识中响起,似乎是那辆“泥头车”的后台程序。
“等等!什么专员?什么老九门?”王籽丰在心中呐喊。
没有回应。只有一股强大的推力,将他猛地推入了那条漩涡通道。
……
失重感。
然后是结结实实的撞击感。
王籽丰猛地睁开眼,刺目的阳光让他下意识地眯起了眼。他发现自己正躺在一片杂草丛生的土坡上,身下是略显坚硬的土地,鼻尖萦绕着青草、泥土和一种……绝对不属于二十一世纪大城市的、清新中带着些许牲畜粪便味道的空气。
他一个激灵坐起身,快速检查自身。
手脚健全,身上还是穿越前那身休闲服,只是沾了些草屑尘土。捏了捏脸,有痛感。不是梦。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皮肤似乎比以前更细腻了些,充满了一种内敛的活力。最奇特的是他的眼睛,他借着旁边一个小水洼的倒影看了看——还是那张十九岁的帅脸,但那双瞳孔,却变成了深邃无比的玄黑色,仿佛两个能将光线都吸进去的小小黑洞,看久了甚至有种心神都要被摄走的感觉。
“这就是……永动核心带来的变化?不会衰老,玄色瞳孔……”他喃喃自语。
紧接着,他心念微动,尝试去感知灵魂中的异常。
首先“看”到的,是一片约莫一亩见方的奇异空间。土地黝黑肥沃,旁边有一口咕嘟冒着活泉的井,一座充满未来感的银白色单层建筑(超级加工厂)坐落在角落,但目前显得有些黯淡。更远处,则是一片灰蒙蒙的雾气。
“农场空间……真的成了!”他心头一喜。这口井和这片地,意味着最基本的生存保障有了。
他的注意力又投向那片空间上方,一个仿佛由无数光点组成的、类似星云般的结构。当他将意识聚焦过去时,一股微弱但清晰的亲昵、依赖感传递回来。在那“星云”的中心,一只通体覆盖着晶莹甲壳、形态优美而神秘的母虫正蜷缩着,它呼吸平稳,每一次呼吸,都与自己灵魂深处那枚永恒律动着的金色光核(永动核心)同步,汲取着能量。而在母虫身边,已经有几十颗米粒大小、散发着微光的虫卵正在缓缓凝聚、成型。
【晶甲虫母】 ,进入共生状态,并开始依靠永动核心的能量,持续不断地孵化子虫。
王籽丰福至心灵,尝试着向其中一颗即将成熟的虫卵下达指令。
下一秒,在他身前一步远的阴影里,空气如同水波般荡漾了一下,一只指甲盖大小、形如披甲瓢虫、通体玄黑、复眼闪烁着幽光的虫子悄无声息地浮现。它振动了一下几乎看不见的翅膀,悬停在王籽丰面前,传递来依赖与服从的意念。
同时,王籽丰的脑海中,自然而然地浮现出关于这只子虫的简单信息:虚空爬行(短距离穿梭空间)、阴影跳跃(在相连的阴影中移动)、信息共享(将其感知到的一切实时反馈给母虫及宿主)。
“厉害!”王籽丰眼睛发亮。他心念再动,那只子虫瞬间化作一道微不可查的黑线,钻入旁边一棵大树的影子里,消失不见。而王籽丰的脑海中,则同步“看”到了树影下的蚂蚁、泥土的颗粒,甚至能“听”到微风吹过草叶的沙沙声。
这简直是完美的侦察兵!
强压下心中的激动,他又将意识投向那片百家灵光。当他想着“生火”时,手指间似乎对摩擦生热有了全新的理解;想着“辨认植物”,眼前杂草中的几株马齿苋和蒲公英便立刻被识别出来,甚至脑海中还闪过了它们药用或食用的方法;想着“唱歌”,几种不同的发声技巧和气息运用方式便自然浮现……
“厨艺、医药、野外生存……这些生活技能,简直是为穿越量身定做的!”王籽丰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潮。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极目远眺。土坡下方,一条土路蜿蜒向前,路的尽头,是一座笼罩在黄昏薄暮中的古老城池。青砖黑瓦,飞檐翘角,城墙斑驳,带着浓重的历史沧桑感。城门口依稀有人影进出,穿着多是粗布短褂或长衫。
虽然看不清具体字样,但结合那泥头车程序的“提示”,以及眼前这鲜明的时代背景和地域风貌……
“老九门……长沙城……”王籽丰低声念道,嘴角难以抑制地向上扬起。
他熟悉这里!太熟悉了!
张启山、二月红、半截李、陈皮阿四……那些鲜活的角色,那些惊心动魄的故事,此刻不再只是书页上的文字,而是即将成为他亲身经历的现实。
开局一辆泥头车,落地一身神仙挂。
这地方,我熟啊!
一股混杂着兴奋、忐忑和无比强烈的期待感涌上心头。他整理了一下衣领,将那几只刚刚孵化、负责警戒的子虫收回母巢空间,迈开步子,沿着土路,朝着那座即将因他而风起云涌的长沙城,悠然走去。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少年哼起了一段不属于这个时代的、轻快而悠扬的旋律,玄色的眼瞳中,闪烁着洞悉先机与搅动风云的光芒。
他的故事,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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