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趁着暮色掩护,在山林中穿行了约莫一个多时辰。王一多身体依旧虚弱,走得气喘吁吁,但咬牙坚持着,不敢拖慢队伍速度。那位“杨兄”虽未回头,步伐却有意放慢了些许。
终于,在夜幕完全降临前,他们抵达了目的地。
那是一座隐藏在深山坳里的府邸。从外面看,院墙不算特别高,灰扑扑的,与山色几乎融为一体,很不起眼。但走近了便能发现,墙壁厚重,大门是包铁的实木,门口并无牌匾,只有两盏昏暗的气死风灯在夜风中摇曳。开门的是两个眼神精悍、作普通仆役打扮的汉子,见到“杨兄”,立刻躬身行礼,动作干净利落,悄无声息地将一行人迎了进去。
府内面积不小,但布局紧凑,亭台楼阁不多,多是些实用性的屋舍。园中草木也未经精心打理,显得有些荒疏。最让王一多感到异样的是,一路行来,除了他们这一行和开门迎候的仆役,竟再未见到其他人影,整个府邸静悄悄的,透着一种刻意维持的低调与……紧绷感。
“杨兄”直接将王一多带到一处僻静的厢房。房间不大,陈设简单,但一应生活用具齐全,被褥也干净整洁。
“王兄暂且在此安顿。”“杨兄”语气依旧平和,“稍后会有人送来热水、衣物和饭食。你身上这身……戏服,还是换下来的好。”
王一多连忙道谢:“有劳杨兄费心。”
“杨兄”点点头,又道:“我还有事需处理,这几日或许不会回来。你就在府中安心住下,若无必要,尽量不要出门。”他的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叮嘱,“府外……不太平。府中之人各司其职,你也莫要过多打扰。”
王一多心中一凛,知道这是告诫他不要随意打探,老实待着。他立刻恭敬应道:“杨兄放心,王某明白。定当谨守本分,绝不给杨兄添乱。”
“如此甚好。”“杨兄”似乎满意他的识趣,不再多言,带着人匆匆离开了,身影很快消失在曲折的回廊尽头。
不一会儿,果然有沉默寡言的仆役送来热水、一套半新的粗布麻衣(样式是昭朝普通百姓常穿的)、以及一碗热气腾腾、加了肉糜的粟米粥和两块面饼。衣物不算合身,略有些宽大,但干净柔软。粥饭简单,却让饥肠辘辘的王一多感到无比美味。
他仔细洗漱,换下那身显眼的“戏服”(妥善藏好),吃了东西,疲惫感再次袭来。但他强撑着没有立刻躺下,而是就着油灯微弱的光,仔细检查了房间。除了必备家具,别无他物,也没有任何能显示主人身份或此地用途的线索。窗外一片漆黑,只有远处偶尔传来极其轻微的、仿佛刻意压低的脚步声。
这一夜,王一多在陌生而寂静的府邸中,睡得极不安稳。梦中交错着穿越时的流光、苏清和含泪的脸、小念安纯净的笑容,以及“杨兄”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王一多便醒了。身体依旧乏力,但精神好了许多。他推开房门,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晨雾在弥漫。他小心地走出厢房所在的院落,试探着在府中慢慢散步,同时用尽全部观察力,审视着这个神秘的居所。
府邸确实很大,但人迹罕至。他走了好一会儿,才偶尔见到一两个匆匆而过的仆役或护卫模样的人。每个人都面色沉静,目不斜视,即使看到他这个生面孔,也只是微微一瞥,眼神中带着警惕和审视,随即迅速移开目光,绝不与他有任何交流,更别说驻足询问。他们的动作都很轻,说话更是近乎耳语,整个府邸仿佛在维持着一种绝对的安静。
更让王一多感到古怪的是——走了这么久,他竟没有看到一个女眷!无论是年轻的侍女,还是年长的嬷嬷,一个都没有。所有的仆役、护卫,清一色都是男子。这在一个正常的古代府邸中是极不寻常的。要么是此地主人有特殊忌讳或需求,要么……这里根本就不是一个正常的居住之所,而是一个秘密据点,甚至是一个训练、藏兵、谋划大事的地方!
联想到“杨兄”所说的“凶险万分”、“刀头舔血”,王一多心中有了更多揣测。这位“杨兄”,恐怕绝非普通的富家公子或江湖豪强。他手下的人训练有素,纪律严明,这府邸更像是一个军事化管理的秘密基地。他们所谋之事,恐怕涉及权力争夺,甚至是……造反?
这个想法让王一多既感到心惊,又隐隐有些兴奋。如果真是如此,那他无疑是撞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中心。危险自不必说,但机遇也同样巨大。想要“扭转乾坤”,影响昭朝命运,还有比这更接近核心的切入点吗?
同时,对苏清和的担忧也更甚。如果这个时代如此混乱危险,清和她一个女子,孤身降临,该如何是好?她会不会也遇到了类似“杨兄”这样的人?是吉是凶?
他走到一处小花园的月洞门前,隐约听到隔壁院落传来极轻微的、整齐划一的呼喝声和兵器破空声,但很快又消失了,仿佛只是幻觉。他不敢贸然窥探,装作欣赏院中一株半枯的梅树,心中却已百转千回。
他知道,自己必须小心谨慎,步步为营。在彻底取得“杨兄”信任、了解更多内情之前,他最好的策略就是扮演好那个“走投无路、感激收留、本分老实”的戏子王某一角。同时,他需要尽快学习这个时代的一切——语言习惯、礼仪规矩、社会常识,不能露出任何属于现代人的马脚。好在他在拍摄《昭梦奇缘:涅盘》时做过大量功课,对昭朝背景有一定了解,这给了他极大的帮助。
接下来的几天,“杨兄”果然没有回府。王一多老老实实待在安排给他的小院里,除了送饭的仆役,几乎不与任何人接触。他利用这段时间,努力回忆和梳理关于昭朝的历史知识(主要是从剧本和研究资料中得来的),锻炼身体以适应这具穿越后依旧不适的躯体,并仔细观察每日送饭仆役的举止、服饰细节,默默学习。
府邸依旧笼罩在一片神秘的宁静之中,但王一多能感觉到,在这宁静的表面下,暗流正在涌动。他就像一个偶然闯入风暴眼的旅人,暂时安全,却深知四周已是狂风暴雨。而他必须在这风暴中,找到自己的位置,找到苏清和,找到那条能够“扭转乾坤”的道路。
每一步,都不能走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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