缥缈峰,白教总坛云圣殿。
偏僻的后山悬崖上,一座冷清白色宅院,四面高墙与世隔绝,錾银大门紧紧关闭,白天很少见人进出,夜里却能听见阵阵哀嚎。
此处乃总坛最神秘机构——
戒律院。
专门负责监督修士言行、惩罚违规犯戒,无论位阶高低,莫不闻之色变,避之唯恐不及,生怕哪天厄运降临,被“请”来做客。
后庭深深,古树环抱昏暗森幽。
一尊巍巍巨鼎矗立中央空地,比一人还高,三四人合抱不过来。鼎体似透非透,散发赤色幽光,材质极其稀罕,乃是曜州特有圣遗物——血曜石铸造而成。
鼎身布满各种花纹,鼎腹乃是一幅完整图画“九日巡天”。
九个太阳乘龙辇鱼贯而出,所过之处江河枯竭、大地干裂,到处熊熊火海,飞禽走兽四散奔逃,黎民百姓跪拜祈祷,头发纷纷着火,仿佛一只只舞动的火炬,痛苦哀嚎扭动身躯……一派绝望的末世景象。
此鼎名曰焚元。
乃天下第一炼妖鼎。
传说元初五圣之一,炎圣旸天亲手所铸,乃赤教至高法器,炎圣殿镇殿之宝。
半个月前,炎圣殿门下将焚元鼎秘密运抵缥缈峰,布幔层层遮盖,藏匿于戒律院后庭。同一天,勤事院以殿宇维修的名义,封闭缥缈峰,谢绝任何信众上山参拜。
之所以如此神秘,只为今日之处决。
环绕焚元鼎一圈,五位白发老者,盘腿席地而坐,身穿麻布道袍,颜色各不相同,青、赤、白、黑、黄,与各自教门一致。
五人姿势一模一样,双目微阖白眉低垂,左手捏诀,右手擎一面锁魂幡,幡面颜色亦与各自道袍相同,密密麻麻绣满符箓。
他们嘴唇不停蠕动默念咒语,锁魂幡一闪一闪、符箓明明灭灭,焚元鼎与之相互呼应,鼎身纹饰忽明忽暗、熠熠生辉。
鼎下空空如也,却好似烈焰焚烧一般,鼎中沸腾喧嚣轰鸣,鼎盖上下震动,咣咣咣、咣咣咣,一刻不停往外喷出白雾,袅袅升腾直上云霄。
……
庭院西侧,孤零零更楼。
两名值更的白教道士,悄悄躲在二楼窗后,透过窗缝,好奇窥探长老们施法。
他俩皆在戒律院鉴察司任职,彼此以师兄弟相称。
师兄年逾三十,担任执事多年,成熟稳重经验丰富,颇受掌司真人信任。师弟今年刚满十九,目前尚未从蒙学馆毕业,临时借调总坛实习半年,分配在师兄手下帮忙。
二人从凌晨开始值守,待在更楼里,不吃不喝五个时辰。师弟出身煌月豪门,从小锦衣玉食娇生惯养,哪里受过这种罪,不住唉声叹气叫苦埋怨。
“哎哟,师兄,怎么这么久哇?……我真的快饿晕啦……啊呀,为啥还不结束啊……”
师弟一介实习生,本来没资格值更,只因师兄搭档,半夜忽然腹痛不止紧急送医,一时找不到别人,只好临时拉他顶替。
师兄像哄小孩一样:“快啦快啦,马上就结束啦。”
“马上是多久啊?”
“最多一个时辰,一晃就过去。”
“啊?还要一个时辰啊。”师弟大失所望,哭丧脸放声哀嚎:“我不行啦……我要饿死啦……师兄你别笑……我真的要饿死啦。”
“嘘——小声点,惊扰外面长老施法,当心掌司罚你打板子。”师兄从怀里拿出一颗丹丸:“你真饿的受不了,先拿这颗‘辟谷丹’充饥。”
师弟撇撇嘴,一脸嫌弃:“我才不要‘辟谷丹’呢,硬的跟石头一样,一点儿也不好吃。”
“辟谷丹”乃是一种灵药,服下必须以灵炁化解,否则穿肠而过原样排出。师弟修为浅灵炁弱,化解不开,说它像石头毫不夸张。
“唉,我真是搞不懂,咱们堂堂修士,又不是凡种杂役,为啥非要咱们值更啊?”
“这可不是一次普通值更。”
师兄指指窗外,小声道:“外面这场炼化仪式极其重要,时间务求精确,七七四十九个时辰,一刻不能少,一刻不能多。”
“我能理解时间不能少,为啥不能多啊?炼化久一点岂不更保险?”
“你有所不知。”师兄耐心解释:“五位长老同时往鼎中注入灵炁,威力极其强劲,一旦炼化完成,灵炁无处释放,会转而攻击鼎本身。焚元鼎乃赤门至宝,万万不可有任何差池。”
“唉,真是麻烦!……镇妖除邪明明是圣光院的责任,关咱们戒律院什么事啊?戒律院不是只针对人吗?”
“鼎里炼化的不是妖,是人!”师兄脱口而出。
师弟瞪大双眼:“人?为啥用炼妖鼎炼人?”
“这家伙虽是人,其实跟妖差不多……不,他可比妖可怕的多。”
“什么人啊?”师弟顿时来了精神。
“算了,你还是别问啦。”
年轻人好奇心如油锅失火,哪里会说灭就灭,抱住胳膊苦苦央求:“师兄,别卖关子啦,你就告诉我吧……告诉我吧,我的好师兄。”
师兄挠挠头,一脸为难:“不是我卖关子,是代理首座有严令——胆敢泄密者重责一百法杖,还要关进后山石窟面壁三年。”
“这里只有我俩,你不说我不说,别人哪会知道?……师兄,你就告诉我吧。”
师弟继续央求。
“嗯……”师兄犹犹豫豫欲言又止。
师弟举起右手,一本正经道:“我向云圣起誓——但凡走漏半个字,就让我困在迷驼海,活活渴死饿死。现在你该相信了吧?”
师兄拗不过,无奈笑笑:“行行行,我信我信。”
“那你快说吧。”
“别急。”
师兄将师弟拉到墙角,嘴巴凑到耳边,小声道:“鼎中炼化之人……乃是长生教主魑羽。”
“长生教是啥玩意儿?”师弟一脸茫然。
“长生教乃是天下第一邪教,教徒崇尚魔道,人人得而诛之。”
“啥是魔道?”
师弟以前问过长辈,但无人理睬,今天趁机问师兄。
师兄只好接着解释:“修士力量来自于灵力。掌控灵力方法谓之曰‘道’。”
“道有‘仙’、‘魔’之分。”
“修炼金、木、水、火、土五行净灵的,乃是仙道,除此之外皆为魔道。”
“除了咱们天师道五大教门,其余全都是魔道。”
师兄简而化之。
“为啥我从未见过魔道修士?”师弟十分好奇。
“魔道乃是禁忌之术,按律令‘修习魔道者,视同妖邪,人人皆可诛之’。修士本就稀罕,魔道修士更是少之又少,千方百计隐藏身份,唯恐被人知晓,你没见过并不奇怪。”
师弟反而疑问更多:“为啥魔道是禁忌之术?”
“这与修行理念有关。”师兄语气严肃:“咱们仙道中人,讲究先修心再修道,务求一身正气磊落光明。”
“皆因吾等修士,掌控强大灵力,能力远非凡种可比,倘若心术不正为非作歹,必然祸乱世间荼害苍生。”
“魔道完全不在乎,只修道不修心,一味追求力量,行事无所禁忌,什么天道伦常、什么礼义廉耻,统统皆可抛诸脑后。”
“凡修魔道者,最后无不自甘堕落,沦为大奸大恶之徒。师弟,你现在明白了吗?”
师弟忽然提出质疑:“哎,不对啊。既然长生教主是人不是妖,直接消灭肉身不就行了嘛,砍头、绞首、水淹、火烧,哪样不比炼妖鼎炼化简单的多?”
“师弟有所不知,长生教主会一门上古邪术——‘借尸还魂’。”
“‘借尸还魂’号称古今第一邪术,自己肉身毁灭,仍可复活重生,循环接续可得永生。”
师兄神神秘秘道:“长生教初代教主就叫魑羽,三千年来都使用同一个名字。很多人怀疑就是同一个人,靠不断‘借尸还魂’延续生命。”
师弟两眼放光,嘴角快流出口水:“嚯嚯,天下竟有如此神奇法术,哎呀,我要能学会就太好啦。”
“胡说!”师兄弯起指节,狠狠敲了两记脑瓜,“‘借尸还魂’乃是魔道邪术,吾辈仙道中人岂能受之迷惑?你这话幸好被我听见,倘若让掌司真人听见,还不立马把你抓起来,关个三年五载!”
师弟揉揉脑袋,嘿嘿傻笑:“我只是随口开个玩笑,师兄你还当真啊。”
“祸从口出,有些话万万不能瞎说。”师兄一脸严肃提醒。
师弟老老实实点头:“多谢师兄教诲,下次再也不敢啦。”
过了一会儿,他又忍不住问道:“师兄,长生教主跟咱们掌殿天师比,谁更厉害?”
师兄不愿直接贬低自家掌门,委婉说道:“魑羽号称天下第一邪修,修为已达九重天。”
“哇呜,九重天啊!”师弟震惊的合不拢嘴。
自家掌殿天师不过刚刚八重天初阶。
在他印象中,除了元初五圣,还从没听过别人达到九重天的。
他一脸疑惑道:“魑羽自己如此厉害,又是一教之主,身边肯定有不少弟子门徒,怎么会被抓住的啊?”
“我听说长生教出现内讧,手下死伤殆尽,魑羽孤身一人逃到煌月,行迹暴露,五大天师联袂出手,一番苦战将他擒获。”
师弟更是吃惊:“五位天师都在煌月?怎么没露面啊?”
师兄苦笑:“不是他们不愿露面,是没法露面。”
“为啥?”
“为了抓捕魑羽,五位天师四位重伤、一位殒命。”
“啊?!哪位天师死了?”
在师弟心目中,天师都是神一般人物,从没想过会被人杀死,而且还是五对一情况下。
“青教首座、第三十二代风师,暮远桥。”
“为何没一点儿风声?”
“长老们怕长生教徒营救魑羽,暂时不敢公布死讯,想等处决完魔头再说。”
……
一个时辰终于过去。
未时三刻。
师兄敲响更鼓,连敲八下,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停手望向师弟。年轻人早已迫不及待,抡起棒槌用力敲响铜锣。
咣——咣——咣——
余音悠长,久久不息。
五位长老同时停止念咒,将锁魂幡放在地上,一齐站起身,聚拢到焚元鼎周围,双手熠熠放光,不顾鼎身滚烫如火,十只手掌紧紧按在鼎上。
嗡——
伴随一阵低沉颤鸣,焚元鼎纹饰陡然变色,九个太阳瞬间灼灼生辉光亮无比,仿如白炽耀眼夺目。
锃!
鼎盖快速升起,悬在鼎口一尺之上,白色浓雾向四周翻腾奔涌……
当白雾渐渐消散,鼎盖下方赫然现出一颗丹丸,约莫龙眼大小,颜色黑紫如墨,晶莹透亮好似宝石,飘飘忽忽上下起伏,悬浮于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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