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患如潮水到来又如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满地的尸骸与死寂。
空气中的血腥气浓得化不开，引来几只乌鸦在枯树上盘旋，发出不祥的啼鸣。
“忘忧居”的掌柜，那位总是佝偻着背、一脸和气的王老头。
他面无表情地扫过门外的修罗场，浑浊的眼中没有恐惧，只有一丝被打扰清静的不耐。
他转身回到店内，对着后院方向，用一种不大却极具穿透力的声音吩咐道：
“剑直，轮到你出来‘打扫’一下了。
客人被打扰了，这些‘垃圾’……别浪费了。”
后院的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身影走了出来。
他叫李剑直，是这忘忧居的伙计。
他看起来二十出头，相貌平平，穿着粗布短打，身上甚至还沾着些灶台的煤灰，像个再寻常不过的乡下青年。
然而，他的眼神却平静得可怕。
面对这尸横遍野的景象，他的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仿佛看到的不是狰狞的死尸，而是一堆待处理的普通食材，或是一捆需要劈开的柴火。
“知道了，掌柜的。”李剑直的声音也很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学徒般的恭顺。
他走到尸堆前，目光如炬，开始进行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筛选”。
他的动作熟练得令人发指，指尖偶尔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带着死寂气息的真气波动，轻轻点在尸体不同的部位，感知其残留的“品质”。
首先，是那些最次的外劲境土匪。
他们修为粗浅，常年厮杀，体内杂质众多，经脉淤塞。
李剑直将他们一一拖出，如同挑选品相不好的萝卜。
“外劲驳杂，气血虚浮，只配做‘肥’。”
他低声自语，像是在确认工序。
他将这些尸体堆在一处，从后院推来一个特制的、铭刻着诡异符文的巨大木桶。
他将尸体投入其中，又加入几味不知名的散发着刺鼻气味的草药，随后双手按在桶壁上，一股阴寒的内力注入。
桶内传来令人牙酸的“滋啦”声，伴随着阵阵白烟。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桶内的尸体连同骨骼，竟都化作了一滩浓稠、暗沉、却奇异地散发着某种“生机”的糊状物。
李剑直将这些“肥料”仔细地倾倒在酒肆后园的那片菜地里。
那些原本普通的蔬菜，在接触到这特殊肥料的瞬间，叶片似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更加青翠欲滴，甚至隐隐透出一丝诡异的光泽。
接着，是那些修为稍强、身体锤炼得还算不错的外劲境土匪。
“筋骨强健，气血尚可，可取其精华，为‘馅’。”
他取出一套大小不一、寒光闪闪的刀具。
这些刀，薄如柳叶，锋锐异常，显然并非用来切菜。
他运刀如飞，手法精准得堪比最顶尖的刽子手。
并非胡乱切割，而是循着肌肉的纹理，专门取下身体上最饱满、最具活性的部分——大腿内侧的嫩肉，脊背上的条脊肉……
至于那些干瘪或受损的部位，则被他随手丢弃在一旁，与那些“次品”归为一类。
很快，一大盆色泽鲜红、纹理分明的“肉馅”便被备好，他撒上一些特制的香料粉末加以封存，端回了厨房。
无人知道，这些“肉馅”最终会化作何种“美味”，端上何人的餐桌。
最后，是那几十个被文士酒水点破气海、废掉修为的土匪，以及雷彪。
李剑直在他们面前蹲下，眼神中终于有了一丝“认真”。
“虽被废修为，但底子尚在，尤其这暗劲头目，五脏被内力滋养多年，乃是上好的‘材料’。”
“这人下手也太…唉…可惜了……”
“…可惜了这肉了…”
他取出几把更小巧、更精致，宛如手术器械般的玉质刀具。
他深吸一口气，指尖真气变得无比凝聚而细腻。
“噗——”
一声轻响，玉刀精准地划开一具尸体的胸腹。
没有鲜血狂涌，他的真气早已封住了主要血管。
他的动作轻柔而迅捷，如同在进行一场庄严的仪式。
心脏、肝脏、肾脏……他小心翼翼地将这些内脏完整地取出，放入身旁的玉盘之中。
这些内脏颜色深沉，甚至隐隐泛着修炼者特有的微弱光泽，尤其是雷彪的那颗心脏，虽然停止了跳动，却依旧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远超常人的坚韧与能量。
“五脏蕴灵，可助我炼化‘死煞’，补益己身。”
他将这些最好的“材料”单独收起，眼神中终于闪过一丝满意。
夕阳西下，将天边染成一片血色。
原本尸横遍野的官道旁，此刻已变得干干净净。
若非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与药草的混合气味，以及后园蔬菜那过分青翠的颜色。
几乎无人能相信这里在几个时辰前曾堆满尸体。
李剑直打来清水，仔细地清洗着地面和工具，神情专注而平静，仿佛刚刚完成的，只是一次寻常的大扫除。
王掌柜背着手，踱步到后院，看了看那片菜园，又看了看正在洗手的李剑直，微微颔首。
“手法又利落了些。‘化煞归元诀’的精髓，便是物尽其用，不堕轮回。”
“你很有天赋。”
李剑直擦干手，略带恭敬地回答：“是掌柜的教得好。”
他抬起头，望向皇宫的方向，那双平静的眸子里，深藏着与年龄不符的沧桑和一丝隐晦的期待。
“这些‘肥料’和‘材料’，应该能让我在‘幽冥路’上，再进一步了吧。”
忘忧居，依旧孤零零地立在官道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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