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湘莲带回的惊讯,如同在西岐这锅已然滚烫、将沸未沸的水下,又投入了一块烧红的烙铁。危机感不再是遥远的阴影,而是化作了悬在头顶、寒气森森的利刃,迫在眉睫的威胁让西岐上下无人敢有丝毫懈怠。
姜子牙那间原本就堆满典籍的书房,此刻更是成为了临时的作战指挥中心与核心研究室,日夜灯火通明,人影幢幢,空气中弥漫着墨香、茶碱与一种紧绷的、仿佛拉满弓弦般的气氛。
黛玉将自己近乎封闭在工坊旁特意辟出的一间静室之内。这里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唯有书页翻动的沙沙声、竹简翻卷的哗哗啦啦的声音,与她偶尔凝神思索时轻不可闻的呼吸。
宽大的案几上,摊开着数卷至关重要的资料:她亲手默写出的《天工织要》杂篇,上面密密麻麻是她娟秀的字迹与绘制的各种辅助灵纹;
柳湘莲凭借超凡记忆临摹回来的、线条扭曲诡异的“蚀灵邪阵”核心符文图谱,那暗红的色泽仿佛带着不祥的血腥气;
还有姬旦动用人脉与权力,从西岐秘库乃至周边诸侯国紧急调阅、送来的诸多涉及上古祭祀、巫蛊、阵法原理的古老典籍残卷。
她秀眉紧蹙,几乎拧成了一个结,清澈的眼眸中布满了血丝,却闪烁着异常专注的光芒。
几乎透明的洁白、纤细的指尖蘸着精心调配的朱砂,在一张特制的、能够微弱传导灵气的素白丝帛上,不断地勾画、推演、又否定地划去。
那些源自《天工织要》、代表着秩序、净化与生机的辅助灵纹,与邪阵那充满掠夺、侵蚀与死寂意味的扭曲线条,在她那玲珑剔透的心窍与浩瀚的知识储备中,进行着无声却激烈万分的碰撞与博弈。
这早已超越了简单的技艺范畴,而是上升到了对天地能量本质、阴阳生克法则的深刻理解与运用。
她凝视着丝帛上那道刚勾勒又被抹去的纹路。“不对……此处的能量节点,邪阵枢纽处的阴煞之气正以诡异角度冲击周天循环,若此刻骤然植入清心阵纹,非但无法疏导浊气,反而会如同引燃火药桶般触发能量逆冲,引发能量爆炸。”
冷汗顺着鬓角滑落,在烛光下折射出细碎银芒,她却无暇抬手擦拭,任由温热的汗珠浸湿衣领。
姬旦守在一旁,他虽不似黛玉般对灵纹本身有如此精微的直觉,但其博闻强识、涉猎广博的优势在此刻发挥得淋漓尽致。
他负责快速查阅、筛选、解读那些浩如烟海的古籍记载,从中寻找可能与当前困境相关的只言片语或理论支持。
“林姑娘,且看这篇《云笈七签》的残卷,”他指着一段模糊的篆文,“其中提及,‘地煞之气,多聚于坤位,厚重难化,当引离火明光,方可徐徐破之’。据湘莲描绘,那邪阵的核心主阵眼,正位于山谷腹地,按八卦方位,恰属坤位。或许,我们可以尝试从蕴含‘火’之意象、属性的灵纹入手寻找突破口?”
黛玉闻言,疲惫的眼眸骤然微亮,仿佛黑暗中捕捉到了一丝萤火:“离火明光……‘离’卦在八卦中既象征火焰,也代表光明、依附、文明……或许,我们不必拘泥于实质的火焰,而可以是一种蕴含‘净化’、‘驱散黑暗’、‘带来生机’之意的意念凝聚与能量形态?”
她若有所思,重新提起那支狼毫笔,这一次,笔尖流淌出的不再是试图刚猛对抗的线条,而是转为更为柔和、圆融,却在内里隐含着一股灼灼不息、温暖生意的全新纹路雏形,仿佛初春的阳光,温柔却坚定地试图穿透厚重阴霾的意象。
与此同时,姜子牙则立足于更宏观、更全局的阵法与战略角度进行推演。
他凭借数十年精修的道法修为与丰富的征战经验,结合柳湘莲冒死带回的精确阵眼分布图与能量流动描述,在一个巨大的沙盘上不断模拟着各种进攻方案与可能遇到的阻力。
“胡侃亲自坐镇主阵眼,其修为在邪阵加持下不容小觑。其余几处副阵眼,根据湘莲观察,也必有精锐妖兵或被强化控制的傀儡重兵把守。若我方采取常规强攻,即便能凭借兵力优势逐一拔除,过程必然惨烈,伤亡难以估量。更可怕的是,一旦不能在同一时间瞬间摧毁所有阵眼,只要有一处残留,邪阵便能迅速从地脉及其他阵眼汲取能量进行修复,甚至可能因受到猛烈攻击而提前触发某种我们未知的反击机制,导致阵法失控爆发,后果不堪设想。打草惊蛇,逼得那妖狐狗急跳墙,提前发动针对宝玉和黛玉的摄取仪式,更是我们无法承受的。”
他的目光,最终投向了黛玉和姬旦正在潜心研究的灵纹方向,眼中闪烁着希望的光芒:“若能以巧破力,以智取胜,在邪阵发动之前,或者在其发动的关键瞬间,以特定性质的灵纹能量,精准干扰其内部精密的能量流转体系,哪怕只能制造出短短几息的停滞、紊乱或者能量冲突,于我方面言,便是扭转战局、发动致命一击的绝佳战机!此乃四两拨千斤之上策!”
冯紫英、林瑾等武将也同样没有闲着。
在姜子牙的授意与姬发的批准下,他们开始从西岐最忠诚、最悍勇的部队中,秘密选拔出一批精锐死士。训练内容不再是常规的战场冲杀,而是极端强调小队配合、复杂地形下的极限渗透、快速机动与精准打击。
如何利用夜色、地形掩护,绕过外围巡逻,直扑那几个被标记出的阵眼;如何在可能存在的妖术幻象、精神干扰甚至污秽气息侵蚀下,始终保持神智的清明与行动的果断;以及,在完成任务后,如何最大限度地保全自身,撤离险地。
冯紫英更是发挥其将门世家对军械的熟悉与巧思,将自己关在西岐的军械库房内,对着现有的弓弩、箭矢、铠甲鼓捣不休。
他尝试在特制的箭头镌刻微缩的破邪符文,在皮甲的内衬缝制拥有微弱守护效果的灵布,哪怕只能提升一丝一毫对妖邪之力的抗性,在关键时刻或许就能多救回一条性命,多争取一瞬的时间。
宝玉的进步,在这些日子里尤为明显,甚至可称神速。或许是生死危机的巨大压力刺激,或许是不愿再成为被保护者的强烈自尊驱动,他练习姜子牙所授的道法基础时,那股狠劲与专注,让负责监督的雷震子都暗自咋舌。
更令人惊喜的是,他对胸前那块通灵宝玉的感应与引导,也变得越来越清晰、顺畅。
虽然还远达不到如臂使指的程度,但他已经能够初步引导出宝玉中那股浩瀚而温和的力量,在身体周围形成一层虽然稀薄、却真实存在的乳白色护体光晕,这对于抵御精神层面的侵蚀与低阶妖术的偷袭,无疑是一大助益。
雷震子见他如此拼命,偶尔会指点他一些操控灵力、凝聚心神的小技巧。
宝玉读书一目十行,记忆力惊人,理解力令姜子牙都吃惊。时间虽然短暂,但是宝玉的进步却是巨大的。
连续五日不眠不休的推演、试验、失败、再尝试……终于在第五日的深夜,万籁俱寂之时,从那间灯火未熄的静室内,传出了黛玉一声压抑着巨大激动与疲惫的轻呼:“成了!姜尚父,旦公子,快来看!”
等候在外的几人立刻推门而入。只见案几之上,那张素白丝帛已被一幅繁复无比、却又透出一种奇异和谐与美感的复合灵纹所占据。
它并非单一孤立的图案,而是由数十个细小的、功能各异的灵纹单元,按照一种极其精妙的序列与能量流转路径,环环相扣,层层嵌套,最终组合成一个有机的整体。
其核心处,是一个形似舒展桑叶脉络、线条流畅自然,却又隐隐散发着淡淡暖意与净化气息的核心符印,仿佛蕴含着生命萌发的力量。
“此纹,我暂名其为‘桑火净蚀纹’。”黛玉指着丝帛,声音因激动和疲惫而微微发颤,但解释起来却条理清晰,“其设计核心,借鉴了天蚕吐丝时那种绵绵不绝、润物无声,却能最终将桑叶转化为纯净丝缕的‘转化’与‘净化’本能意象,同时又融入了离卦的‘明光’与‘温暖’之意。它的作用方式并非强攻硬打,而是更像春雨浸润,或是春蚕食叶,潜移默化,以其特有的‘生发净化’之力,缓慢却持续地侵蚀、中和、净化邪阵关键节点处凝聚的阴煞死寂能量。若能想办法将其提前布置在邪阵的几个主要阵眼附近,或者将其刻印在特制的武器、箭矢之上,在关键时刻射入阵眼范围,或可在邪阵全力发动、能量剧烈运转的瞬间,引动其内部的能量属性冲突,造成局部的运转停滞、能量紊乱,甚至……引发小范围的反噬!”
姜子牙快步上前,俯身仔细审视着这幅凝聚了黛玉无数心血的灵纹,他那双看透世情的眼眸中,精光爆射,忍不住抚掌赞叹:“妙!妙极!巧夺天工!林姑娘果然是天纵奇才,心思玲珑剔透!此纹另辟蹊径,不与那至阴至邪之力正面硬拼,而是从内部属性相克入手,行瓦解、转化之事,正合兵法中‘以正合,以奇胜’之精髓,更是暗合天道生克之至理!”
他立刻转身,语气斩钉截铁,下达命令,“传令!即刻秘密召集西岐所有擅长符箓绘制、法器炼制的修士方士,由林姑娘亲自传授讲解,务必在最短时间内,掌握‘桑火净蚀纹’的绘制方法与精髓!旦儿,你亲自负责,调配一切所需材料,优先选用那些本身蕴含纯阳正气、日光精华或草木生灵之气的玉粉、灵木、特制丝帛、朱砂作为载体基底,务求最大化此纹的净化效果!”
命令一下,整个西岐如同一架早已准备就绪的精密战争机器,开始围绕着这新生的“桑火净蚀纹”高速、高效地运转起来。
符箓坊内,灯火通明,修士们屏息凝神,反复练习着那复杂的笔触;工匠营中,叮当之声不绝于耳,特制的箭杆、符甲被源源不断地制作出来;材料库前,车马络绎不绝,将筛选好的优质材料运往指定地点。一种大战将至的、混合着紧张与希望的奇特氛围,笼罩着西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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