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晶顺着白襄的手背往上爬,像是有生命的东西,贴着她的皮肤缓缓延伸。她整个人靠在牧燃肩上,呼吸微弱,眼皮颤动了几下,终究没能睁开。星辉已经断了,可她的手还死死抓着他的肩膀,指节发白。
牧燃跪在地上,头垂得很低,额前碎发遮住眼睛。他想抬手把她推开,但身体不听使唤,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胸口的灰晶核在跳,节奏越来越快,像要冲破皮肉炸开。每一次搏动,都带出一股灼热的气流,在体内横冲直撞。他知道,这具躯壳撑不了多久了。
远处传来金属摩擦地面的声音。
一队联军残兵正在重组阵型,战甲残缺,却仍举起了武器。他们围成半圆,对准战场中央的屏障缺口,准备发动最后一击。那道星辉屏障还在运转,泛着冷光,像一道悬在头顶的刀。
就在这时,废墟深处响起一声低吼。
不是愤怒,也不是痛苦,而是一种近乎古老的呼唤。声音沙哑,带着裂痕,像是从地底深处挤出来的。
所有人的动作都顿了一下。
紧接着,一道灰影从焦土尽头冲了出来。
是灰兽首领。
它比之前小了一圈,皮毛几乎掉光,露出底下交错的灰晶骨骼。四只爪子踏过地面,每一步都在烧出幽蓝的痕迹,像是烙印在大地上的符文。它身后跟着十几头残存的同类,全都瘦得只剩骨架,双眼却亮着同样的火。
它们没有冲向牧燃,也没有攻击联军。
而是直奔星辉屏障。
“拦住它们!”联军指挥官大喊,“别让它们碰屏障!”
几道星辉箭矢射出,擦过灰兽首领的侧腹。它的皮肉瞬间汽化,露出更深的灰质结构,但没停,反而加快了速度。
离屏障还有十步时,它突然跃起。
在空中,它猛地张口,一口咬在自己咽喉处。
鲜血喷出,不是红色,而是浓稠的灰浆,洒向身后的族群。那些灰兽一接触到血雾,身体立刻开始崩解,皮肉化作烟尘,骨头暴露在外,却未断裂。它们奔跑的速度没有减慢,反而更快了。
九步。
八步。
屏障开始闪烁,净化程序启动,光芒骤然增强。
七步。
六步。
灰兽首领落地时只剩一副骨架,但它仍在跑,四肢撞击地面发出空洞的响声。后面的族群也相继化为骨骸,却依旧保持着冲锋的姿态。
三步。
两步。
第一头灰兽撞上了屏障。
没有爆炸,没有声响。
它的骨头在接触的瞬间粉碎,变成细密的灰粉,却没有散开,反而被某种力量牵引着,悬浮在空中。第二头、第三头……接连撞上,灰粉越聚越多。
等到最后一头灰兽化为尘埃,整片灰粉突然凝滞。
然后,缓缓升起。
百丈高的虚影在空中成形——狼首蛇身,背生三翼,双目如渊。正是古灰塔壁画里描绘的形态,渊阙最初的守兽。
虚影仰头,无声咆哮。
一圈波动扩散开来,战场上的灰烬全部腾空而起,汇聚到虚影口中。片刻后,一幅旋转的星图浮现,由无数光点构成,纹路复杂,却与牧燃胸口的灰晶完全一致。
那一刻,他体内的灰星脉猛地一震。
不是疼痛,而是一种共鸣,像是沉睡了很久的东西终于被人唤醒。胸口的灰晶核开始吸收星图投影,一道光纹融入,身体某处的灰化就停止蔓延;再一道,意识清明了一分。
他的手指抽搐了一下。
白襄的手还在他肩上,已经被灰晶完全包裹,像是被另一层皮肤封住。她的气息越来越弱,但体温还没散。
联军那边乱了。
“那是什么?!”有人惊叫。
“开火!全部开火!”
数道星辉齐射冲天而起,直扑空中的巨兽虚影。可在距离还有百米时,所有光束都被扭曲,偏移了方向,砸进远处的废墟。
虚影纹丝不动。
它缓缓低下头,看向战场中央的牧燃。
星图转动得更快了。
一道光流从虚影口中射出,直贯牧燃胸口。他整个人剧烈一震,脊椎绷直,喉咙里溢出一声闷哼。灰晶甲表面浮现出新的纹路,与旧有的交织在一起,形成更复杂的结构。
他的左脸原本已经完全灰化,此刻竟有细微的血色重新渗出,虽然只是一瞬,便又被灰质覆盖,但变化确实发生了。
意识在回流。
记忆的碎片开始浮现——不是画面,而是感觉:风刮过山脊的冷,脚下大地震动的频率,耳边传来的低语,一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站在高台上,背后是燃烧的城池。
他还来不及抓住这些片段,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嘶哑的喊叫。
“这是……”
是神使。
他不知何时睁开了眼,正挣扎着从地上撑起身子。脸上那些曾游走的曜阙符文已经熄灭,皮肤干枯,嘴角裂开,却顾不上擦血。
他盯着空中的星图,声音发抖:“这是渊阙初代守护者的血脉记忆……你们竟然真的保留到了今天……”
没人回应他。
他踉跄着站起来,没有走向牧燃,也没有冲向联军,而是转过身,朝着灰兽首领最后倒下的地方,单膝跪地。
风卷着灰粉扫过他的脸。
“我斩过你们三次。”他低声说,“第一次在北境雪原,第二次在焚塔之下,第三次就在昨夜……每次我都以为你们灭绝了。”
他抬起手,掌心朝上,接住一缕飘过的灰尘。
“可你们每次都回来了。”
空中,巨兽虚影开始变淡。星图的光芒也在减弱,但最后一道光流仍连接着牧燃的胸口。他的呼吸变得平稳了些,灰晶甲不再龟裂,反而更加凝实,关节处生出棱角,像是一层天然铠甲正在成型。
白襄的手指动了一下。
灰晶顺着她的皮肤退了一些,露出底下苍白的肌肤。她依旧昏迷,但脉搏还在。
牧燃慢慢抬起头。
他的眼睛仍是半灰半黑,可瞳孔深处多了点东西,像是燃起了一簇火。
虚影彻底消散前,星图最后一转,投下一句刻痕般的文字,悬浮在空中:
“你本不该活着。”
话音落下的瞬间,牧燃的胸口猛然一缩。
不是痛,而是一种认知被撕裂的感觉。
他张了嘴,似乎想说什么,可还没发出声音,远处传来一声重物坠地的闷响。
是神使。
他跪在那里,头垂得很低,双手撑在焦土上,肩膀微微颤抖。
风停了。
灰粉悬在半空,星图的余光绕着战场缓缓旋转。
牧燃的嘴唇动了动。
一滴血从他嘴角滑下,落在地面,迅速被灰晶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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