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规划馆的投票点设在最显眼的位置，深蓝色的投票箱像一座沉默的丰碑。清晨七点，馆外已经排起长队，队伍中有拄着拐杖的老人，有抱着孩子的母亲，还有穿着工装的年轻人。沈墨站在二楼的监控室，看着这幅景象，想起岳川说过的话：“民心如水，可载舟亦可覆舟。”
第一个投票的是位坐轮椅的老人。工作人员要帮忙，被他摆手拒绝。他颤巍巍地将选票投入箱中，喃喃自语：“这辈子最后一件大事了……”
姜云帆在开馆半小时后赶到。他看着蜿蜒的队伍，脸色阴沉地对沈墨说：“你这是在煽动民意。”
“我在倾听民意。”
投票进行到中午，出现了一个意外插曲。北线规划区的几十个农民举着“我们要耕地，不要铁路”的横幅来到现场，要求增加“反对建设”的选项。场面一度混乱。
“看吧，”姜云帆冷笑，“你所谓的民意。”
沈墨走到农民中间，接过喇叭：“老乡们，今天的投票是选择线路，不是选择建不建。但你们的意见，我一定如实反映。”
一个老农激动地说：“他们量地的人说，一亩只赔八万！八万能干啥？在城里买个厕所都不够！”
这番话说得许多市民动容。有人大声喊：“不能欺负农民！”
姜云帆见状，立即让工作人员把农民劝离。但这一幕已经被多家媒体拍下。
下午，投票人数突破十万。官网的实时统计显示，南线支持率持续领先，达到67%。更让人意外的是，留言区出现了大量专业分析——有工程师计算运营成本，有经济学家分析投资回报，甚至还有中学生提交了环保方案。
“这才是真正的智慧。”顾晓梦指着一条来自退休铁路工人的长篇建议，“他提出的弯道优化方案，能节省三千万。”
傍晚，投票点来了一群特殊的人——姐夫张成带着他的老工友们。每个人投完票后，都在“职业”一栏郑重写下“建筑工人”。
张成对记者说：“我们盖了半辈子楼，知道什么工程能传世，什么工程是面子货。南线服务的是老百姓，我们支持南线。”
这话通过直播传遍全市。沈墨在监控室里，看见姜云帆狠狠掐灭了手中的烟。
当晚八点投票结束时，总投票数达到二十八万，创下清河市公众参与历史纪录。初步统计显示，南线支持率72%，北线28%。
但就在庆祝胜利的时刻，许半夏发现了一个异常：北线支持票中，有大量连号选票，而且投票地点集中在几个特定区域。
“有人组织刷票。”她调出数据，“看，这两个投票点，在半小时内出现了三百张连号北线票。”
沈墨立即要求核查。结果令人震惊：这些选票都来自城投集团的员工宿舍区，而且是在上班时间统一组织的。
“要取消这些票吗？”工作人员问。
沈墨沉思片刻：“不，如实公布。让市民自己判断。”
这个决定在第二天引发轩然大波。当媒体披露刷票事件后，舆论一边倒地谴责这种舞弊行为。更致命的是，有内部员工匿名提供了城投强制投票的邮件截图。
姜云帆彻底沉默了。他关掉手机，消失在公众视野中。
但沈墨知道，战斗远未结束。投票只是民意表达，最终决策权仍在省里。而省里的态度，开始变得微妙。
投票结果公布的第二天，沈墨接到省政府办公厅的电话：“领导很关注清河的做法，希望你们把握好度。”
这话说得含糊，但警告意味明显。
与此同时，国家发改委的专家组突然抵达清河，说是“调研公众参与创新实践”。带队的司长在参观投票数据后，对沈墨说：
“你们的做法很有意义。但是，”他话锋一转，“重大基础设施决策，还是要尊重专业意见。”
沈墨明白，这是来自更高层面的平衡。
当晚，他独自在办公室整理所有材料。投票结果、专家意见、领导批示……这些碎片需要拼凑成一个完整的图景。
顾晓梦推门进来，带来一个消息：“姜云帆去了省城，据说是去见那位老泰斗。”
山雨欲来风满楼。
沈墨走到窗前，望着城市的万家灯火。每一盏灯下，都有一个投下选票的市民。他们的信任，比任何权力都更沉重。
手机亮了，是姐姐发来的照片。姐夫在工地上，身后是“重建诚信”的横幅。
沈墨保存照片，继续工作。他知道，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但既然选择了直面民意，就只能勇往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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